大希腊文明与犹太人

时间:2024-06-17 12:35:05关键词:大希腊与东方

大希腊时代中犹太的历史,表现为两种冲突:塞琉古亚洲(Seleucid Asia)与托勒密埃及(Ptolemaic Egypt)之间为占有巴基斯坦的外部斗争,以及希腊与希伯来生活方式的内部冲突。第一种冲突已成过往,可不予重视,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深信第二种冲突是人类情感及思想的永久裂痕。在亚历山大帝国最初分裂的时候,犹太(撒马利亚南方的巴勒斯坦)原是划归托勒密。塞琉古一家却不肯接受这项决定,他们不愿与地中海分隔开,而且渴望通过大马士革及耶路撒冷的贸易可能带来的财富。在因此而引起的战争中,托勒密一世打胜了,于是犹太属于托勒密王朝逾一个世纪之久。犹太每年付出8000塔伦的贡金,但纵然有这项负担,这个地区仍非常繁荣。犹太保持了程度颇高的自治,由耶路撒冷世袭的祭司长及大会来决定政事。这个大会或称长老会议(Council of Elders),原是两个世纪前由以斯拉(Ezra)与尼希米(Nehemiah)所组织的,已变成参议院及最高法庭。其70名以上的议员都是从各主要家族的族长及最有学问的学者中挑选的,其法规决定了自大希腊时代直到我们如今正统犹太教的形态。

犹太文化的基础是宗教,受神监视与支持的观念深入到犹太人生活的每一方面与每一时刻。伦理与礼貌皆由长老会议规定得十分严格而详尽。娱乐与游戏很少且受抑制,不准与非犹太人通婚,独身及杀婴也皆在禁止之列。因此,犹太人生育很多,且将所有的子女抚育成人。虽有战争与饥荒,犹太人的数量在古代一直持续增加,到恺撒时代为止,罗马帝国境内就有约700万犹太人。在马卡比时代之前,大部分人口从事农业。那时犹太人并不是一个贸易的民族,甚至到了1世纪,约瑟夫斯(Josephus)还写道:“我们不是商业的人民。”这个时代的大商业民族是腓尼基人、阿拉伯人及希腊人。奴隶制度在犹太也像在别的地方一样存在,但阶级斗争相当和缓。艺术尚未发达,只有音乐十分盛行,在独唱、民谣及庄严的宗教应答歌唱中,已使用竖笛、鼓、钹、羊角或喇叭、七弦琴及竖琴来伴奏。犹太教嘲笑希腊祭仪中对民众幻想的让步,它不用偶像、神谕及鸟类脏腑,它不像希腊的宗教那样讲究神人同形同性论,也没有那样迷信、华美与快乐。面对着希腊宗教中天真的多神信仰,犹太拉比在每一座犹太会堂中唱着今日仍然听到的高亢的叠句:“听呀,以色列,主是我们的神,主便是一。”

在犹太民族这种简朴寡欲的生活中,希腊人带来了享乐主义文明的一切娱乐与诱惑。犹太四周有许多希腊领地与城市:撒马利亚、尼阿波利斯、加沙、阿斯卡伦、阿泽杜斯、阿什多德、约帕、雅法、阿波罗尼亚、多利安、西卡米那、波利斯及阿柯。一过约旦河,又有希腊的十城联盟:大马士革、格拉萨、第乌姆、费拉德菲亚、培拉及拉菲亚等。每个地方都有希腊的机构与设施——奉祀希腊男神与女神的庙宇,学校与学院,体育馆与角力场,及赤身裸体的比赛。希腊人与犹太人从这些城市以及亚历山大城、安条克、得洛斯与罗得斯,来到耶路撒冷,要当地的人也跟着爱好科学与哲学、艺术与文学、美与快乐、歌唱与舞蹈、饮酒与筵宴、运动与娼妓、美男子,以及对一切品德提出异议的滔滔诡辩,对一切超自然信仰暗行破坏的文雅怀疑论。犹太青年如何能抵御这些享乐的引诱?何况这正可以从令人厌烦的种种束缚得到轻松的解放。犹太的年轻知识分子开始嘲笑祭司是掘金者,嘲笑虔诚的信徒是愚人,说他们让老年来临而从来不知人生的快乐、奢华及巧妙。富有的犹太人被争取过去,因为他们有钱,能向诱惑投降。想从希腊官员那儿找差事的犹太人,觉得能讲希腊语、过希腊式生活甚至说些赞美希腊诸神的话,有助于目标的达成。

在这种心智与感官双方面的强大攻击之下,有三种力量保护了犹太人:安条克四世的迫害、罗马的保护及相信出自神授的“律法”的权威。犹如抗体集合起来攻击病毒一样,犹太人中宗教信仰较深的分子团结起来组成“哈西德”(Chasidim,即“虔信教派”)。他们最初(在约公元前300年)开始短时期的禁酒,后来竟走向极端的清教徒主义,而且厌恶一切身体上的快乐,认为那是向撒旦及希腊人投降的表现。希腊人大感惊奇,便将他们归于怪异的“裸体禁欲者”(gymnosophist)之列——亚历山大在印度所遇到的裸体禁欲哲学家。甚至一般犹太人也反对虔信教派的严酷教条,曾寻求某种适中的方式。若非安条克四世极力用武力强迫犹太人接受希腊主义,也许犹太人早就妥协了。

大希腊文明与犹太人

公元前198年安条克三世击败了托勒密五世,将犹太收为塞琉古帝国的一部分。犹太人早已厌倦埃及的统治,极力支持安条克三世,并将他攻占耶路撒冷视为解放而表示欢迎。但他的继承者安条克四世却把犹太看作重要财源之一,因为他正计划发动大战役,需要大笔资金。他命令犹太人将谷物收获的1/3及树上果实的半数交给他作为税收。他不理会犹太祭司长通常的世袭制度,指派了善于逢迎的伊阿宋充任这个职位。此人代表耶路撒冷的大希腊一派,并请求准许在犹太建立希腊的制度。安条克四世欣然应允,因为他对希腊统治下亚洲各地东方教派的复杂与顽固已感不安,正梦想凭借一种法律与一种信仰去统一他那个使用多种语言的王国。当伊阿宋办理此事不够迅速时,安条克四世即派墨涅拉俄斯接替其职务,此人曾许下更多的诺言,并献过较大的贿金。在墨涅拉俄斯任内,耶和华与宙斯合而为一,犹太神殿中的器皿也被出售以筹集资金,在很多犹太社区中,已将祭品供奉给希腊诸神了。耶路撒冷新建了一座体育馆,犹太青年甚至祭司,都赤身裸体参加体育比赛。有些犹太青年因太热衷于大希腊运动,竟接受用手术补救生理上的缺点,以免被人认出他们的种族。

大多数犹太人看到这种发展,大为震惊,感觉其宗教的生存已面临危险,转而倾向虔信教派。安条克四世被波利留斯逐出埃及时(公元前168年),传到耶路撒冷的消息说他已被杀。兴高采烈的犹太人便罢黜了他的官员,屠杀了大希腊派的领袖,肃清了神庙中他们认为是异教的事物。但安条克四世只是蒙受羞辱,并未被杀。他正好缺钱,认为犹太人曾阻碍他对埃及的战争,并阴谋将犹太归还托勒密,便进军耶路撒冷,杀戮数以千计犹太男女,亵渎并劫掠其神庙,掳去黄金祭坛、器皿与财物,以充皇室府库。他恢复了墨涅拉俄斯的最高权力,且下令强迫犹太人接受大希腊运动(公元前167年)。他下令将犹太神庙改为供奉宙斯的神殿,并建立希腊圣坛以代替旧坛,通常的祭品也改为全猪牺牲。他禁止犹太人守安息日或犹太节日,并宣布“割礼”为一种大罪。在整个犹太境内,旧有的宗教及其仪式全遭禁止,而以死刑强迫人民接受希腊的仪式。凡是不肯吃猪肉或被发现持有《律法书》(the Book of the Law)的人皆予以囚禁或处死。不论在何处找到《律法书》,悉行焚毁。他将耶路撒冷城付诸一炬,拆毁城墙,把犹太居民卖为奴隶,然后将外国人移入该区,在城外的锡安山上设立要塞,留置一支卫戍军,以国王的名义统治该城。有时,安条克四世似乎想要人们把他尊为神来崇拜。

这种迫害的狂潮日益增强。在任何社会中,总有少数人天性喜欢去迫害别人,那正是文明的对立面。安条克四世的官员既已铲除耶路撒冷城中一切有形的犹太教表现形式,便分途深入小城镇及乡村去搜查。他们到处逼使人们选择死亡或参加希腊的崇拜,包括吃献祭的猪肉。所有的犹太会堂及学校一律关闭。凡拒绝在安息日工作的人皆被视为叛逆。酒神节那天,犹太人也被迫屈从希腊习俗,以常春藤为装饰去参加游行,并狂热歌唱以纪念酒神狄奥尼索斯。很多犹太人屈服于这些要求,等待着暴风雨的平息。另有很多人则逃入洞穴或深山,以暗中拾取田地落穗为生,坚决保持犹太人生活的仪式。虔信教派杂处于人群中,鼓吹勇气与抵抗。有一支王家军队曾突袭一些内藏数千犹太人——男、女及儿童——的洞穴,命令他们出来。犹太人拒绝了,又因为那天是安息日,他们不肯将堵塞洞口的石头搬开。军队用火与刀剑攻击他们,杀死许多犹太人,又用烟熏其余的人。凡是曾为初生儿子行“割礼”的妇人,都与婴儿一起被掷下城墙摔死。古老信仰的强大力量,让希腊人很是震惊。许多世纪以来,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虔诚的信仰。殉道的故事口耳相传,记入像《马卡比一书》《马卡比二书》(the First and Second Maccabees)那样的文献中,也为基督教的殉道者与殉道史立下了榜样。犹太文化原已接近被同化的境地,却在宗教与民族意识中强化并孤立自存。

当时在逃离耶路撒冷的犹太人中,有玛他提亚(Mattathias)——属于亚伦部落的哈斯蒙(Hasmonai)家族——及其5个儿子:约翰南·卡底斯(Johannan Caddis)、西蒙(Simon)、犹大(Judas)、艾里扎(Eleazar)与乔纳森(Jonathan)。安条克四世的官员阿佩莱斯来到他们父子6人藏身的地方莫丁(Modin),召集当地居民放弃《律法书》及供奉宙斯时,年老的玛他提亚率领他5个儿子走上前去,说道:“即使王国中全体人民皆屈从命令而背弃祖先的信仰,我和我的儿子还是要遵守祖先的圣约。”当一个犹太人走向祭坛去供奉官定的祭品时,玛他提亚便将他杀了,并杀了国王的官员。然后他向人民说:“凡是热爱律法且愿意支持圣约的人,请跟我来。”许多村民随同他们父子隐入艾弗莱姆(Ephraim)山脉中,后来又有一小群青年反叛者及一些残存的虔信教徒加入他们的阵营。

不久,玛他提亚去世,遗命以他儿子犹大接任首领,称为马卡比 。犹大是一个骁勇善战且虔敬的战士,每次出战前必像圣徒一样祈祷,但在战场上“就有如一只愤怒的狮子”。这支小型军队“在山区过着野兽般的生活,以野生植物为食”。他们不时下山到附近的村庄,杀死违背犹太教律法的人,拆毁异教祭坛,而且“一遇见未行割礼的男孩,便断然为他们补行割礼”。安条克四世接到关于这些事情的报告之后,派遣了一支叙利亚的希腊军队前来摧毁马卡比的部队。犹大在伊曼奴斯(Emmanus)隘道与他们相遇,虽然希腊人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而犹大的部队装备简陋,犹太人竟大获全胜(公元前166年)。安条克四世又派来一支更强大的军队,其将军十分自信,甚至带来奴隶贩子准备卖出他预期能俘获的犹太人,他还在城中公告其所要的卖价。犹大在密帕(Mizpah)将这支军队击败。这是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以至于耶路撒冷毫无抵抗地落入他们之手。他在归来的正统犹太人欢呼之下,拆除了神庙中异教的祭坛与装饰物,加以清洗与重新奉献,恢复了礼拜古老的仪式。

塞琉古帝国摄政李西亚斯率军前来攻取耶路撒冷,在途中听到安条克四世的死讯——这次是确切的消息(公元前163年)。李西亚斯为求得在其他地方的行动自由,便要求犹太人放下武器,并答应给他们充分的宗教自由。虔信教派同意这个决定,但马卡比派予以拒绝。犹大宣称,犹太民族为避免再受迫害,必须同时获得政治上与宗教上的自由。马卡比派醉心于权力,现在轮到他们来迫害别人,他们在耶路撒冷和边境诸城市中追捕大希腊派,以施报复。公元前161年,犹大在阿达沙(Adasa)击败尼卡诺(Nicanor),又与罗马结盟以加强自己的势力。但就在同一年中,他在艾拉沙(Elasa)以寡敌众战败被杀。其弟乔纳森继续英勇地进行这场战争,但后来也在阿柯被杀(公元前143年)。仅存的兄弟西蒙由罗马支持,于公元前142年从德米特里二世那里赢得对犹太独立的承认。西蒙被公推为祭司长兼将军,因为这两个职位皆系世袭,所以他成为哈斯蒙王朝(Hasmonean Dynasty)的开国之君。他将就位的第一年定为计算年代的新纪元,并借新货币的发行宣告了犹太国家英勇的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