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迪时代(1150—1291)

时间:2023-10-22 05:09:03关键词:伊斯兰教的兴盛与没落

欧麦尔死后5年,一位更出名的波斯诗人出生在靠近第比利斯的甘德扎,那里现名基洛瓦巴德(Kirovabad)。似乎是有意与欧麦尔形成对比,艾卜·穆罕默德(Ilyas Abu Muhammad)——后来以尼扎米这一名字闻名于世,过着真正的虔敬生活,绝不饮酒,忠于自己的出身和诗。他的《莱伊拉与玛杰鲁的故事》(Romance of Layla and Majnun)(1188年)是波斯诗歌中最受欢迎的爱情故事。玛杰鲁迷恋着莱伊拉,她的父亲却强迫她嫁给另一个男人。玛杰鲁因失望而精神错乱,从有教养变为狂野,只有在听到莱伊拉的名字时,他才会暂时恢复神智。成为寡妇的莱伊拉后来回到了他的怀抱,但不久就死了,多情的玛杰鲁于是在她的坟前自杀。原作品的和谐且激烈情绪几乎是无法翻译出来的。

即使是神秘主义者也唱情歌,但他们慎重地向我们保证:他们所描绘的情感,不过是对上帝爱情的象征。穆罕默德·伊本·伊布拉希姆在文学界有“信心杰出者”或“药剂师”(Farid al-Din Attar)之称。他出生在内沙布尔附近(1119年)。他的姓氏意为“售卖香水者”。因为受到宗教的召唤,他进入苏菲派的修道院。他的40部著作,全为阿拉伯文,包括20万行诗。他最有名的著作是《鸟类论谈》(Mantiqal Tayr)。讲述30只鸟联合起来寻找鸟王希穆尔格(Simurgh,意为“真理”)的故事。它们飞过六个山谷:寻求、爱、知识、超然(于一切人的欲望)、统一(它们领悟万物即为一)及迷惑(由于丧失一切个体存在的意识)。其中三只鸟寻找第七个山谷,消灭(自我),叩响了鸟王的门。忠厚的侍从给每一只鸟看自己的行为记录,令它们羞惭万分,跌倒在尘土之中。但是从尘土中它们又升起来,变为光,现在它们才了解自己和希穆尔格(在这里指30只鸟)是一体的。之后它们消失在希穆尔格中,如同影子消失在阳光中一般。在其他的著作中,伊布拉希姆更直接地表达了泛神论思想:理性无法了解上帝,因为它连本身都不了解;但是挚爱与灵魂超拔却可以接触到上帝,因为它是一切事情的实体与力量,每一行动与动作的唯一来源,是世界的精神与生命。除非灵魂进入这精神的整体中,成为其一部分,否则无法快乐。渴求这种统一是唯一的真正宗教,自我隐没在这个统一中是唯一的真正永生。正统派把这些都当作异端,一群人攻击他的房子并将之焚毁。但是这并没有毁损他,传说他活了113岁。据说他死前,把手放在一个孩子身上祝福他,孩子欢呼他为主人,令他的名声黯然失色。

哲拉鲁丁·鲁米(Jalal-ud-Din Rumi)是巴尔克人,但大部分时间住在科尼亚。神秘主义者萨姆斯—伊—塔布里奇(Shams-i-Tabrizi)到那里去传教,哲拉鲁丁被他深深打动,于是成立了有名的毛拉维(Mawlawi)教派(伊斯兰教中崇拜时身体回旋舞蹈的苦修僧教派),它现在仍然以科尼亚为中心。在其短暂的生命中,哲拉鲁丁写了数百首诗。他的短诗集为《赋集》(Divan),表现了深厚的情感、诚挚和高贵,理所当然地成为自《诗篇》以来最好的宗教诗。哲拉鲁丁的主要著作《宗教叙事诗》(Mathnawi-i Ma’nawi),是冗赘的关于神秘主义的说明文。这一宗教叙事诗,在篇幅上超过荷马全部遗著。文字异常优美典雅,但美的事物并非永远快乐。它一再重申宇宙一体的观点:

有人敲他爱人的门,里面的声音问:“谁在外面?”——他回答:“是我。”声音又说:“这间屋子不能容纳我和你。”门仍然关着。于是这个人走到沙漠之中,独自斋戒并不断地祷告。一年之后他又回来叩门。里面的声音又问:“谁在外面?”他回答:“是你自己!”于是门为他打开了。

萨迪时代(1150—1291)

我四下张望去寻找它。它不在十字架上。我又到神庙、古塔去,也没看到它的踪影……我到克尔白去找,它也不在那个老少咸集的地方。我请教阿维森那它在哪里,它也不在他的著作里。我回头往自己心里看,在那里看见了它。它并不在其他地方——

你所见每一种形式在世界都有它的原形;

如果形式覆灭了,并不要紧,因为它的原始是永存的。

每一种你所看过的美好形式,每一段你所听到的深沉声音

不要为它的消失沮丧,因为事实并非如此……

当泉水流出后,就成了江河的源头。

内心不要忧伤,尽可放心不停地饮用河水;

不要以为河水枯竭了,因为它是源源不绝的。

从你来到这生生不息的世界的刹那,

面前就摆了让你逃脱的梯子。

最初你是矿物;然后变成植物;

后来你又变成动物;何以这些对你会是个秘密?

最后你被造成人,具有知识、理性、信仰……

当你现在开始出发,无疑地,你会变成天使……

从天使的身份……你会进入那片汪洋大海。

你的水点会形成大海……

不要再谈了,以你的全副心灵,永远说一。

最后谈谈萨迪。他的真名当然要长得多了——穆萨里特·乌丁·穆什利赫·伊本·乌丁·艾卜杜拉(Musharrit ud-Din Ibn Muslih ud-Din Abdallah)。他的父亲在设拉子酋长萨德·伊本·赞吉(Sad Ibn Zangi)宫中任职,当他的父亲死后,酋长收养了这个孩子,而他依照伊斯兰教的习惯,在自己姓名之后,加上了领养人的姓氏。学者们对他的生活年代有争论——1184至1283年,或1184至1291年,或1193至1291年。每一种观点都认为他活了将近一个世纪。他告诉我们:“在少年时代,我的宗教信仰很强烈……是虔诚的宗教信徒和禁欲者。”自巴格达尼扎米亚学院毕业(1226年)后,他开始了异乎寻常的游学。30年间,游遍了近东和中东、印度、衣索匹亚、埃及和北非。他了解每一种辛酸和各种贫困。他抱怨自己没有鞋子,直到他遇见一个没有双脚的人为止,“因此我感谢安拉对我的仁慈”。在以后愉快的诗句中,他大声说出了同样的结论:

一旦发现了这种骗术,你也会如此做,

就把这个骗子杀掉,不要放过他,下手要快!

因为若你让他活命,

可以确信,他将不会饶过你。

所以我以乱石将这歹徒打死,虽然他哀号求饶,

因为,诚如你所知,死人不能再编造谎言。

他在与十字军作战时,不幸被异教徒俘虏,旋即被赎回。为了表示感激,他娶了恩人的女儿为妻。她却是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泼妇。他写道:“情人的指环,是理性的桎梏。”他休掉了她,却遇到了更多的“指环”,那是更多的桎梏。他比第二任妻子活得久,50岁时,他隐退到设拉子的一座花园中,过着隐居的生活,在那里度过他最后的50年。

那时他尚有精力,于是开始著书立说。据说他全部的主要著作,都是退休之后完成的。“潘德纳玛”(Pandnama)是“智慧之书”;“迪万”(Divan)是短诗集,大部分用波斯文,小部分用阿拉伯文写就,有些是虔敬的,有些是猥亵的。《果园》(Bustan)一书,以教诲诗的形式来阐明萨迪的一部分哲学,并以柔和的文字调剂之:

我从未经历过比这更销魂的时刻。那晚,我将甜心拥在怀中,凝视着她充满睡意的眼……我告诉她:“爱人,我可爱的小花,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刻。来歌唱吧,我的夜莺!张开你那小嘴,如含苞玫瑰的初绽。不要再睡了,激起我的心情!让你的樱唇赐我以爱情的魔药。”爱人仰望着我,自言自语地轻声说:“激起你的心情,你现在使我清醒了吗?”……你的甜心一再强调,她从未属于别人……你笑了,因为明知她在撒谎。但这又何妨?难道她的樱唇在你的双唇下不够火热?在你的爱抚下,她的肩还不够柔软?……据说五月的微风是甜美的,有如玫瑰般清香,夜莺的歌声,青的草原,蔚蓝的天空。啊!你怎知道,只有当甜心在时,这一切才会甜美。

《玫瑰园》(Gulistan)是点缀着愉快诗句的寓言:

不义的国王问一位圣者:“什么是比祈祷更好的事?”圣者回答:“对你而言,是拥被沉睡到中午,因为在这段时间,你不致戕害人民。”

十个托钵僧可以睡在一张地毯上,一个国家却无法容纳两个国王。

如果你追求财富,不要求满足。

一个能被伤害、激怒的有宗教信仰的人,仍然有如一条浅溪。

从未有人了解自己的无知,除非是当别人在讲话尚未结束时,就开始说话。

假如你只有一个优点和七十个缺点,你的爱人只可以辨识这个优点。

不要慌张……要学会沉着。阿拉伯的骏马全速奔跑很短的距离之后,体力就虚弱了;但是骆驼以它沉着的步子,日夜前进,终于抵达目的地。

努力追求知识,因为财富和金钱都是不可靠的……若一个有技能的人失业了,他不必懊恼,因为他的知识本身就是财富的源泉。

一位严格的校长比一位放纵的父亲更有用。

如果知识从地球上消失,就不会再有人说“我是无知的”。

萨迪是一位哲学家,但他因为写了易于理解的著作而丧失了这个头衔。他的哲学要比欧麦尔的健康,它了解信仰的安慰,也知道如何以仁爱生活的单纯福分来医治知识的苦痛。他经历了人类的悲欢离合,而仍然活了近一百年。除了是哲学家,他还是诗人:容易被每一种美的形式和气质所感动,从美人的纤纤素手到夜空中偶现的孤星。他能以简洁、细腻而优雅的手法,表达出智慧和陈腐平庸的话。他从不放弃使用启发性的对比及吸引人的句子。“对没有价值的人施以教育,就像把核桃丢到屋顶上一样”;“朋友与我的关系,就像一颗果实中的两粒种子”;“如果太阳这个天体是在吝啬商人的钱包中,那将无人可在世上见到白昼,直到最后的审判来临”。总之,虽然就他的智慧而言他是一位诗人,但他将一切智慧屈从于爱情的束缚:

命中注定我无法将甜心拥入怀中,

也无法使我忘怀长久以来未吻过的香唇。

她总是把圈套放得又远又广来引诱她的牺牲者,

但是我会把它抢过来,也许有一天会把她引到我身边。

但我仍不敢过分鲁莽地用手抚摸她的秀发,

因为在那里面捕捉到的,就像在陷阱中的小鸟,是爱人不可测的心。

在这个我描绘的庄重形式中,我是一名奴隶,

穿着适度剪裁的华丽的衣服,

啊,香柏树啊,银色的枝干,你的色泽与气味

使桃金娘与野蔷薇黯然失色。

你眼波流转,莲步轻移,

足下踩着茉莉和洋苏木的花朵……

啊,难怪在春天你会令人如此妒忌,

当花朵微笑时云层便都散开,

而这一切均因为你!

即令你踏过死者身上,

那双脚仍是如此美好与轻盈,

倘若你听到他从裹尸布下发出的声音,也无须惊奇。

意乱情迷在王者时代,是为国家所诅咒。

除了我为你的爱发狂,人们为我的歌声所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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