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
在泰勒和弗雷泽看来,神话关乎的完全是、或者说几乎完全是物质现象——洪水、疾并死亡;在马林诺夫斯基看来,神话则更多的是关乎社会现象——婚姻、纳税,以及在第四章中已经讨论过的仪式。神话仍然在人类和生活中的不愉快之间起到调和作用,但是现在这些不愉快不仅并非不可改变,而且能够被完全丢弃。这里,神话促使人们屈从接受那些不愉快——或者至少可以说是那些不得已——的方式同样是对其追根溯源到久远的过去,并由此赋予它们“传统”这一光环所具有的力量:
当仪式、礼俗、社会或道德规则需要证明其合理性,需要古代的、现实的和神圣的证据时,神话就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了。
(马林诺夫斯基,《原始心理学中的神话》,第107页)
举例来说,神话宣称社会阶级由来已久,所以理当如此,并由此劝服外籍居民顺从阶级现状。而关于英国君主政体的神话则会将这一制度描述得尽可能地古老,由此引出的结论就是,倘若损害它,就是损害了传统。又譬如,在今天的英格兰,人们为猎狐辩护的借口就是,它长期以来已经成为乡村生活的一部分。社会神话宣称:“要这样做,因为人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就物质现象而言,神话的受益者是个人。就社会现象而言,神话的受益者则是社会本身。
说神话对现象追根溯源就等同于说神话对这些现象作出了解释。由此,当马林诺夫斯基抨击泰勒,并且宣称原始人“对出现在他们神话中的任何事物并不想要进行‘解释’,并不想要弄‘清楚’”时,他其实是要表明,神话并非像泰勒所认为的那样,是为了解释而解释。然而,神话必定依然是解释,因为它们只有通过对各种现象作出解释,才能发挥自己的调和功能。
马林诺夫斯基从未清楚说明现代人是否和原始人一样拥有神话。与原始科学相比,现代科学对物质世界的控制要强大得多,因此关于物质现象的现代神话自然就要少得多。即使没有关于物质现象的现代神话,那么应该还会有关于社会现象的现代神话。假如连关于社会现象的现代神话也是不存在的,那么即是说神话的地位已经被意识形态所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