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通”(consilience)是学术统一的前提。我喜欢这个用词胜过“一致性”(coherence)一词,因为consilience很少被使用,所以仍然具有较准确的含义;coherence则同时包含几个不同的含义,其中只有一个代表“融通”。休厄尔在1840年所写的《归纳科学的哲学观》(The Philosophy of the Inductive Sciences)一书中,第一次采用“融通”这个词,字面上的意义是:经由综合跨学科的事实和以事实为基础的理论,创造一个共同的解释基础,以便使知识融会在一起。他说:“当我们从一组事实归纳出的结果与从另一组不同事实归纳出的结果相符合时,归纳法才算达到了融通的阶段。这个‘融通’的现象是一种测试理论真实性的方法。”
自然科学所发展出来的研究方法,是建立或推翻融通的唯一方法——我必须立刻强调,我所指的并不是科学家努力的成果,或是局限于抽象的数学中,而是指能忠实地采用一些在探索物质世界时已经养成的极佳思考习惯。
我们相信科学以外的其他学术分支,也有可能达成融通。这个想法本身并非科学,而是一个形而上学的世界观,是一个为少数科学家和哲学家所分享的想法。它无法从最先建立的原理上经由逻辑推导来证明,也无法架构于一组确定的经验法则上,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能构想出任何验证的方法。它最有力的支持,也只不过是来自以往自然科学上屡试不爽的成功记录的推演;最肯定的测试,则将是它在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上所显示的应用效果。学术融通这个想法最吸引人的,是它在学术探险上的发展潜能,以及让我们更确切了解人类处境的价值,即使只有些微的成功。
接下来,请允许我举例说明上述的想法。假设你画了两条线,相交成十字,就产生了四个区域(象限)。在其中一个区域,我们标上“环境政策”,另一个标上“伦理”,下一个标上“生物学”,最后一个则是“社会科学”。在直觉上,我们已经认为这四个领域彼此密切相关,在其中任何一个领域中进行的理性探讨,都会影响到其他三个领域内的思考。但是,不可否认,在当今学术界的想法上,这些领域却是各自独立的;每个领域都有它自己的研究人员、专门语言、分析模式和确认标准。这种划分的结果是混淆的,而培根早在四个世纪前就正确预见到这种类型的混淆会是一种最致命的错误:“每当我们将来自某一经验世界的推论或证据,运用到另一个经验世界时,就会出现这种混淆的现象。”
接下来,以十字的交点为圆心,画一系列同心圆。
当我们穿过圆圈往内走向所有区域的交界点时,就会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愈来愈不稳定、同时方向变得混淆的区域。最靠近交界点的圆环,也是大多数真实问题存在的部位,正是最需要做基本分析的区域;然而,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示意图存在,只能靠几个观念和说法作为我们的引导。我们只有凭借想象力,才能沿着顺时针方向,由一开始对环境问题的认识和对正确决策的需求,前进到依照道德标准来选择解决方案,接着再进一步探讨支持这些理性思考的生物基础,然后才有可能了解到,社会机构其实是生物、环境和历史的产物。由此,才能再回到环境政策的问题上。
现在我们来考虑下述这个例子。对于该采取什么政策才能有效维护世界上日益减少的森林保护区,政府的各个部门都对此感到十分困惑。既存而可以用来达成协议的伦理准则并不多,而且这些准则是在不充分的生态学知识下建立起来的,就算我们具有充分的科学知识,对森林仍然缺乏长期判断的基础。有关永续收益的经济学,目前仍处于原始艺术的状态,也几乎没人探讨过自然生态系统对人类心理平衡的好处。
现在已经到了在真实世界里完成这个历程的时刻了。这并不是给知识分子增添乐趣的无聊练习题。除了知识分子与政治领袖,有知识的大众也必须能够自如地从上图圆圈或其他类似的圆圈的任一点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进行思考,我们才能够明智地选择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