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特殊的地方-建筑与文化

时间:2023-12-02 09:29:02

一些特殊的地方

在古希腊,坐落在帕那塞斯山(Mount Parnassus)山脚坡地上的德尔斐(Delphi)神庙是最为神圣的地方之一。这座神庙是阿波罗神(Apollo)和9位激发了艺术家灵感的缪斯神(Muses)的栖居之所。这座神庙还能让人产生其他更为遥远的联想,自从蛇被看成是神圣之物的远古以来它一直被用作拜神的地方。这里没有城市,但建筑却日益增多,其中许多建筑都是构成希腊联盟的各个城邦赠送来的礼物。讲希腊语的人从各个地方来到这里求神谕:这是一个神秘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一名女祭司从燃烧的月桂树树叶中吸入迷醉人的烟雾,口中呜呜咽咽地发出一连串声音,这些声音被在场的祭司转换成简短却含义隐晦的预言。这里还同时存在着一组非同寻常之物。外面,坐落在那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风景中的是一些在艺术上很成熟的建筑、优雅的雕像和附属于神庙的娱乐性建筑——一座露天体育场和一个剧常但是,神庙内部却有一种宗教的神秘感,使得理性要屈从于疯狂的幻觉。人们认为这座神庙的基址是大地的肚脐,很久以前与一条脐带相连,因而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座神庙就是世界的中心。神庙里保存了一块古老的刻石,叫作“中心石”(omphalos),它竖立在地上,被雕刻出来的“绷带”束缚住,显然是在模仿一块更为古老的、曾在庄严的仪式中被真正的绷带缠绕过的石头。这是一个特殊的地方,是一个朝圣之地。这意味着在供奉阿波罗的神庙还在建造的古典时代到来之前,德尔斐的祭司们对于整个希腊语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有着异常深入的了解,因此能够提供政治方面的建议。祈求神谕的迷信做法之所以有效,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解释那些神秘怪异的呜咽之声的人对时事了如指掌。这里的建筑,包括一些非常优秀的建筑,具有各种各样的功能——标出地球的中心,为神秘的神谕传达者提供住所,保证来自各个城邦的祭品的安全(许多建筑本身也是祭献之物),为来访者和祭司提供住所,并开展体育运动和上演戏剧使他们得到娱乐。

一些特殊的地方-建筑与文化

现在,最著名的希腊神庙保存在雅典卫城——耸立在宽阔的河谷地带上的一块岩石台地。在远古的时候,卫城是一个筑有防御工事的要塞,但是在古典时代到来之前,卫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宗教圣地。与德尔斐一样,卫城也出现了许多建筑,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帕提农神庙(图7),这座建筑名闻天下,代表了建筑艺术的最高成就。帕提农神庙用大理石块砌筑而成,其建造之精确令人称奇,其造型非常优雅而精准,它是雅典卫城的一座艺术高峰。然而,卫城中最为神圣的建筑是伊瑞克先(Erechtheion)神庙——一座颇为奇特的不对称造型建筑,它看上去就像是被向上推挤而成的,这是因为它不得不考虑其所在基址各种不可改变的地形特征。比如,一位古代雅典国王的墓坐落在这里,岩石上还有一道“伤痕”,那是海神波塞冬(Poseidon)与女神雅典娜(Athena)打斗时用他的三叉戟和一个霹雳,劈落在大地上留下的。有的故事讲这座古老的城市受到大海的眷顾,也得到了雅典娜这位战争女神所赐予的橄榄树的恩惠。当要决定这座城市究竟应该属于谁时,两位神打了起来,结果当然是雅典娜获得了胜利,这也是雅典城得名的原因。伊瑞克先神庙有一个院子,院里有棵橄榄树,据说这棵树是雅典娜带到这座城市的那棵橄榄树繁衍而来的。院子里还有一个由发明家代达罗斯(Daedalus)制作的折叠凳。代达罗斯曾经在克里特岛建造了迷宫,迷宫中住的就是那位半人半牛的弥诺陶洛斯(Minotaur,这个怪物的形象是由代达罗斯设计的)。后来,代达罗斯和他的儿子伊卡洛斯(Icarus)被囚禁在迷宫中。代达罗斯为自己和儿子制作了能够让他们飞走的翅膀才得以逃出迷宫。让人感到诧异的是,这个故事中关于伊卡洛斯飞得太高以至于最后遭遇不幸的情节广为流传,而代达罗斯自己成功逃脱牢狱的故事却鲜为人知。对于我们来说,这完全是神话故事,并不是历史事实,但是,伊瑞克先神庙里却有一个制作精巧的折叠凳,这显然是某个人做的。还有其他一些类似遗存——非常古老、起源具有神话色彩——这就使得伊瑞克先神庙成为物藏非常丰富的宝库,可以证明这座城市神圣且在文化上具有权威。神庙所处位置的自然特征使这座神庙非同一般,而神庙内部那些可移动的文物遗存则提升了神庙的地位,自然特征与可移动的文物相得益彰。正是放置在这座特别不寻常的神庙中的那些文物进一步彰显了它的崇高地位。

当一块基址以这种方式受到推崇时,人们常常会认为有必要在其上建造造价昂贵、设计精美的建筑,唯有这样才能突显该场所的重要性。沙特尔(Chartres)大教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只不过出现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文化中罢了。沙特尔大教堂建于12世纪的法国,建筑基址坐落在一眼圣泉上,这显然是早在基督教兴起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一个礼拜场所。教堂布置在圣泉之上,但是教堂的权威性却因一个可以移动的古代遗存的存在而提高,那就是教堂珍藏的一段丝绸织物,由圣母马利亚(Virgin Mary)诞下耶稣基督(Christ)时所穿。今天,这段丝绸织物仍然陈列在大教堂中,虽然它不再像中世纪时那样在文化上具有重要性。建在这里的建筑非同寻常。人们曾经试图重建教堂,但在工程完工之前发生了一场火灾,当局得出结论说,那是因为教堂建造得不够宏伟华丽,于是,人们又考虑重建,最后落成的教堂更为奢华。这就是“哥特式”风格大尺度建筑物的最早实例之一,建筑中使用了尖拱券和大面积的彩色玻璃窗。尖顶塔楼的做法就是在这座大教堂中发明的——这在当时标志着人类的想象力又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在这里,创造一个巨大的、用石板瓦铺饰屋面的、直插云霄的尖锥顶——远远高于该镇其他建筑,从方圆几十英里外的农田都可以看到——这似乎不仅具有技术上的可能性,而且还值得为之去努力。这一建造思想传播开去。尖顶并没有十分明确的实际用途,但这却是能够令人们感到震撼与惊叹的一种新手法。沙特尔的自然景观原本就足以令人陶醉,但却没有什么值得惊叹的地方,是建筑以一种引人注目的方式来为神圣之地加盖遮蔽之所,从而帮助弥补了这部大自然舞台剧中的缺憾之处。沙特尔大教堂的室内空间也同样不平凡,采用了一群工匠在为巴黎的圣德尼修道院院长絮热工作时所制定的设计思想。(现在的圣德尼地区以其作为法兰西大球场的所在地最为著名,1998年法国人在这里捧起了大力神杯,坐地铁可以很容易到达此地。)据说,圣德尼修道院的奠基之地是巴黎的第一任主教丹尼斯(Denis)选中的地方:他因为信仰而被杀害于蒙马特的山上,之后提着自己的头颅走到了这个地方——他在这样一种状态下走的这段路程确实是很艰难。同样圣德尼修道院也有非常古老的渊源,但是它得到了极其丰厚的捐赠并具有十分崇高的地位却是因为很多法兰西国王死后葬在这里。正是在这座教堂中采用的石头拱券砌筑方法,使得大面积的彩色镶嵌玻璃画成为建筑中的控制性景观,并在建筑物之外使用飞扶壁,使拱券凌空而起依托在建筑物之上,从而托扶住建筑物的主体,使其孑然屹立。通过采用这些支撑物,墙体中的大量石材可以省略不用,却并不会对墙体的稳固性造成任何致命的伤害。这些支撑物在博格斯的圣艾蒂安大教堂(图8)中运用到了极致,从某些角度望过去,圣艾蒂安大教堂就像是完全由飞扶壁构成的一样。这样的结构产生的室内景观令人叹为观止,因为整个教堂内部充满了透过彩色镶嵌玻璃倾泻进室内的光线。圣艾蒂安大教堂里彩色玻璃画中的形象尤其清晰,画面中讲述的熟悉的故事一眼就能够被认出、理解,非常清楚,就好像这是一本画着人物对话框的连环画册。教堂的室内空间也是空阔宏敞的,沿着建筑物布置有两排侧廊,每一排侧廊都有一排窗户,使光线泻入室内,另外还有一组窗户直接用于位于中心的中堂的采光。这些巨大的竖直形窗户与位于窗户之间向上伸展的坡屋顶叠加在一起,使得建筑显得极其高大隆耸。在你仰望这空间的时候,这一幕令人震撼的景象使人不得不承认,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些石头本来只能用于砌筑低矮的石墩。而在这里,那些石头已听话地跃向半空之中,而且(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些石头居然就留驻在了那里。我在这里想要说的是,博格斯的这片基址毫无特色,颇为平坦,博格斯之所以特别主要是因为建筑。这座大教堂所承袭的将室内空间充满光亮的传统在两代人以前建造的圣德尼教堂中就已经开始了。圣德尼教堂优雅、壮观,却没有后来修建的巴黎圣母院、沙特尔大教堂以及博格斯的圣艾蒂安大教堂那样宏大。因此如果我们仔细研究这些建筑,注意这些教堂建造的先后顺序,我们就会看到这些建造思想是如何发展而来的,又是如何随着人们信心与胆量的增强最后被付诸实践的。对于一位古希腊石匠而言,他不可能决定建造一座像圣艾蒂安大教堂这样的建筑。首先,这样一座建筑是绝对不可想象的,因为古希腊工匠不可能有这些建造思想。这样的建筑取决于想象力的几次飞跃,每一次飞跃在当时都像发明第一座塔楼尖顶的设计一样伟大。此外,即使古希腊工匠可能产生那样的建造思想,他也不可能想出建造方法。即使他能够想出方法,他也没有办法说服同时代的人相信他,并拿出钱来支持他这样做,(在那些人看来)他这样做无异于花费了巨资,最后却落得个只见到一堆坍塌的碎石块的下常像博格斯的圣艾蒂安大教堂这样的建筑不可能是一个人心血来潮一夜之间想出来的,而是依赖于文化与技术的背景,使得想象与实现这样的建筑成为可能。需要注意的另外一点是,在欧洲南部,人们对哥特式风格的建筑一直都不怎么热衷。在意大利北部的米兰有一座漂亮的哥特式教堂,但那是一个孤例,那些建于法国南部和意大利的带有尖拱和拱券的教堂往往不会采用大型玻璃窗,而是保持了较早的罗马风式建筑中所采用的平面墙,并常常在这些平坦的墙上绘制彩画。这样做的一个原因是,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中使用如此多的玻璃窗,在夏天会造成室内过热而令人不适。博格斯的圣艾蒂安大教堂是真正采用大玻璃窗做法的教堂建筑中最靠南的一座了。

巴伐利亚的威斯朝圣教堂(图11)建造于较晚的时代,始建于18世纪。它属于另一种建筑文化,但与催生了沙特尔大教堂的宗教文化相似。虽然这里的宗教团体的受教育程度并不是很高,他们关注的是将神秘的数字象征体现在建筑的结构之中,但是,他们却是一个更受欢迎的团体。威斯朝圣教堂的建造源于一位农民亲眼目睹的奇事。他将破碎雕像的碎片一点点地粘起来,用皮革制成可以转动的关节,如此拼接完成的基督造像更像是一尊木偶。这并不是一件出色的艺术品,但却可作为虔诚的宗教礼拜对象被供奉在一座壮观的巴洛克风格教堂的圣坛之上。这座巴洛克风格的教堂有许多功能都与哥特式教堂相同,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从建筑外观看,威斯朝圣教堂显得十分平白和简单,除了在入口处之外,没有什么装饰,窗户看起来就像是直接在墙上开凿出来的一样。从外观上看,很明显的一点是这座教堂并不像是一座普通建筑,因为它是周围建筑中最大的一座——坐落在田野之中,一眼望去别无他物。人们可能会以为教堂内部多少像一个设备完善的大谷仓。对于朝圣者来说,(这座教堂内)戏剧性的室内效果肯定会让他觉得手足无措,因为这座教堂的内部装饰模仿的是当时宫殿建筑的奢华风格。教堂内有着极其丰富的装饰,还用了金色的饰面,那涡卷形的云朵以及帷幕的造型看上去就像是被向上的风吹飘卷起来了一样。每一处都被当成艺术品来设计,表现出一种灵动与流畅的感觉,但是事实上这一切是实实在在的、静止的。这种效果的实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点画的运用,使得柱子看起来就像是大理石柱一样。彩画画在平整的表面上以营造出梦幻空间的建筑效果,从而也使谷仓一样的空间范围变得难以界定。一些柱子一根叠压着一根,装饰着看上去非常逼真的身披长袍的人物,这些人物由同样逼真的云朵所托起。建筑的这种围合造型很适合绘制这种彩画。天花的边缘呈曲线状,与墙体连为一体,两者之间不存在明显的界限。如果有这条僵硬的线,人们一眼就能看到,也就能准确地找到房间的界线了。反之,我们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对这个建筑实体作出了反应,还是对彩绘造成的幻觉作出了反应。即使我们希望超越这种幻觉来观察教堂的空间,也会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越是努力那么做,越看不出所以然。这里的每一处设计都是为了取得夸张的效果,因此每一处细部都是作为整体的一部分而加以考虑的,没有为任何标准的配件与装置留下空间。布道的讲坛似乎焦躁不安地飘浮在半空,甚至教堂内的靠背长椅也用了华美的雕刻,以便与室内宏大华丽的整体视觉效果保持一致。这是一个包罗万象的艺术作品——这种做法在德语中叫做“合成艺术作品”(Gesamtkunstwerk)。这种对于繁雕缛饰的喜好以及消解建筑实体形式的做法与中世纪十分相像,只是这里用的是不同的建筑语言和技术手段。在所有这些装饰的下面,或后面,仍然存在着一种古典柱式的思想——教堂中一些地方矗立着的罗马式柱子与柱楣定下了一个基调,然后对这些柱式进行拉伸、变形并饰以花彩。这是在17世纪的皇宫中发展起来的一种建筑风格,这种风格透着浮华与绚丽,若非高贵之辈难以与之匹配,因为这种风格的建筑建造起来花费巨大。但是这种风格依然受到农民的欢迎,因为在他们看来它表现了一种能够令人逃避现实的虚幻的魔力。我们有必要再次回顾一下布赖顿皇家亭阁(图3),它曾属于这种传统——迷人,透着皇家气派,现在它已向普通大众开放,但前来参观的人都惊叹不已。皇家亭阁的风格与威斯朝圣教堂的风格不同,但是,促使这种风格产生的原因却是相同的,因此对风格产生的一些反应也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