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述研究中,我们跨越了四个层次:从超生物体到生物体,到腺体和感官,再到分子。我们有没有可能转身朝反方向行进,在对蚂蚁的生物学一无所知的状况下,加以预测实验结果?有可能的,至少就少数广泛的原理而言是如此。
根据天择理论,费洛蒙分子在预期中应该具有某些特殊性质,所以生物体才能够有效率地加以制造和传递。另外再加上有机化学原理的考虑,我们可以推论,这样的分子可能含有5到20个碳原子,分子量则在80到300之间。尤其,那些具有警示功能的费洛蒙分子通常比较轻,并且具有相当大的量,比如每只蚂蚁能生产百万分之一克的警示性费洛蒙,而不是十亿分之一克。同时,相较于其他大多数费洛蒙,工蚁对警示性费洛蒙的反应也比较不敏感。这些特征组合起来,使警示信号能够快速传递,并且在危险不存在时很快消失。相反,我们可以预见,当蚂蚁由窝巢行进到食物所在地后再折回时,它们留在路途上的化学物质必定具有相反的性质。这些分子的特性将使信号能够长期保留,并且确保传递过程具有隐秘性。这种隐秘性是为了防止掠食者追踪信号,而猎取发送信号的蚂蚁。战争时期需要密码,而大自然正是个战场,千万别犯错。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以上的预测称为“有根据的推测”(educated guess),这个推测有资格被称为经由综合法而达成的融通。除了一些仍然令人迷惑的例外情形之外,这些推测都已经得到肯定。但是,生物学家仍然无法单凭物理学和化学方法来推测费洛蒙分子的结构,或是确认制造费洛蒙的腺体。因此他们无法在做实验之前,就担保某个信号会不会被特定的某种蚂蚁所采用。要达到这种精确程度,也就是要从靠近迷宫入口的物理学和化学,一直走到有关蚂蚁社会生活的终点,我们需要对蚂蚁种类的进化史以及蚂蚁所居住的环境,具备详尽综合的了解。
简而言之,具有推测性的综合法极难达成。然而从另一方面看,我相信从相反的方向利用归纳法所做的解释,在某些情况下可以贯穿所有的组织层次,从而包含所有的学术分支。为了阐示这个想法,我现在尝试追踪一位魔术师的梦,一路走进单一原子的世界内。
在魔术师梦中出现的巨蛇,是由真实生活中的真蛇转变而来。我在这里提到蛇的图像并不是恣意的;在梦和药物所引发的幻觉世界中,最常出现的野生生物就是蛇。这些轻易出现在祖鲁人(Zulu)和曼哈顿人脑中的巨蛇,是人类幻想中极具威力的图像;活生生的蛇转换成人类潜意识中闪烁不定的图像。根据每个梦幻者不同的文化和经验,想象中的巨蛇具有各种不同的形象:掠食者、恶魔、隐秘世界的守卫、上天的启示、死者的灵魂以及神祇。真蛇移动时左右摆动的身体和致命的攻击,使它们成为魔术中的理想物品。它们的形象所引发的情绪,介于畏惧、退缩和崇敬这三个点所定义的三角梯度中。真蛇只让人畏惧,梦中的巨蛇却让人动弹不得;做梦者在睡眠的瘫痪状态下,毫无摆脱梦中巨蛇的可能。
亚马孙河流域西部的热带丛林盛产蛇,并且种类繁多。与它们在梦里相对应的巨蛇形象,则在美洲印第安人以及梅斯蒂索人的文化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巫师负责管控迷幻剂的服用,以及解释随后出现的巨蛇和其他幽灵形象的意义。厄瓜多尔的黑瓦洛人(Jívaro)服用“maikua”,这是由茄科有毒植物曼陀罗(Datura arborea)的绿色树皮中提取出来的汁液。战士喝下这种汁液,以召唤活在幽灵世界中被称为“arutam”的祖先。如果心有所求的人运气好,幽灵通常会以两条巨蛇的形象,从丛林深处出现。这种巨蛇在真实世界中的学名是Eunectes murinus(亚马孙森蚺,真游蟒属),是世界上最重的蛇,体型大到足以杀死人类。这些梦中巨蛇会朝向幻梦者蛇行,互相纠缠打斗。当它们来到20或30英尺(约6或9米)开外的地方时,黑瓦洛人必须跑向前去触摸它们。要不然,巨蛇就会像炸弹那样爆炸,然后消失。
黑瓦洛人接受启示之后不准告诉任何人,要不然魔法就会失去作用。当天晚上得到启示的人要在最近的河岸上睡觉,而祖先灵魂会以老人的形象在他梦中出现。老人会说:“我是你的祖先。就像我一样曾经活得很长久,你也将如此;就如我一样曾经杀人无数,你也将如此。”接着老人就消失了,同时他的灵魂会进入做梦者的身体。这名黑瓦洛人清晨醒过来后,会感觉自己更有勇气,并且带有一种优雅的气质。他的举止焕然一新,受到当地人们的注意。如果他愿意,可以带上鸟骨做成的肩饰,以象征arutam灵魂的力量。在古代,人们会视他为带领猎取人头行动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