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斯特马克效应

时间:2023-12-13 05:59:03

乱伦造成损害是普遍的现象,并不只在人类身上发生,同时也出现在植物界和动物界。容易受到中等或严重近交衰退危害的物种,几乎都会利用生物编程的方法来避免乱伦。类人猿、猴子和其他非人类的灵长类动物,则采用双管齐下的方法。首先,我们在研究19种社会性物种的交配模式中发现,所有年轻个体实行的模式,都相当于人类的异族通婚:它们在成年之前,就离开出生的团体而加入另一个团体。马达加斯加的狐猴和大多数新大陆和旧大陆的猴类当中,雄性会迁出;非洲的红疣猴、阿拉伯狒狒、大猩猩和黑猩猩当中,则是雌性离开;中南美洲的吼猴当中,则是两者都会离开。这些种类繁多、心急气躁的年轻灵长类动物,并不是受到具有攻击性的成年长辈的驱逐才离开团体的,而显然是完全出于自愿。

韦斯特马克效应

姑且不论这种行为最初的进化起源是什么,会如何影响繁殖的成功率,年轻的灵长类动物在性器官未完全成熟之前就迁离,都极大降低了近亲交配的可能性。然而,对近亲交配的抵御还有第二道防线来助阵,留在出生团体内的个体用这种措施来避免交配。在被仔细研究的非人类社会性灵长类动物中,包括南美洲的狨和獠狨、亚洲猕猴、狒狒和黑猩猩,成年雄性和雌性都会显示出“韦斯特马克效应”(Westermarck effect):蔑视和排斥早期亲密相处的个体。几乎从来没有母子交配的现象出现过,而生活在一起的兄弟姐妹交配的频率,也远比和关系较远的个体交配的频率来得低。

上述这个本能反应,首先是在人类而不是猴类和猿类身上发现的,由芬兰人类学家韦斯特马克(Edward A. Westermarck,1862—1939)在1891年的经典之作《人类婚姻史》(The History of Human Marriage)中首次提出,并且在这段时间内,得到愈来愈多资料的支持。其中最具说服力的资料,是斯坦福大学的沃尔夫(Arthur P. Wolf)对中国台湾地区童婚的研究。童婚早期在中国南部很盛行。男方家庭会收养一个没有血统关系的女婴,让两人以普通兄妹的关系一起成长,随后再让两人成婚。这种习俗的产生,似乎是当时极不平衡的性别比率和经济条件导致的极具竞争性的婚姻市场,而这是确保儿子能拥有配偶的方法。

由1957到1995年的近40年当中,沃尔夫研究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14200位曾经被包办童婚的台湾妇女。统计资料还附带包括这些“小媳妇”以及她们的朋友和亲戚的个人面谈记录。

沃尔夫所进行的,是一个关于人类主要社会行为心理发展起源的控制实验,虽然控制条件并不是事先计划好的。童养媳和丈夫没有任何生物学上的关联,因此去除了遗传相似性可能引起的所有因素。但是他们在台湾人的家庭中,以兄妹般亲密的关系一起长大。

沃尔夫研究的结果毫无疑问地支持韦斯特马克的假设。这个未来新娘如果在30个月大前就被领养,往往会抗拒与既定的弟兄结婚。父母亲通常必须强迫这对夫妇圆房,有时还得采用体罚相威胁。这类婚姻以离婚收场的比率,是同一社区中一般正常婚姻形态的三倍;产生的子女数目比一般人少了将近百分之四十;其中三分之一的妇女承认曾有外遇,而一般正常婚姻形态中只有百分之十的妻子有外遇。

沃尔夫通过一系列仔细交叉分析,发现了主要的抑制因素,乃是生命中头30个月亲密地共同生活的经验,这可以是配偶中一方或双方的经验。在这个重要时期内,两人的关系愈亲密愈长久,后来的抵抗也就愈强。沃尔夫的数据排除或减轻了其他可想到的因素所扮演的角色,包括领养经验、领养家庭的经济状况、健康、结婚年龄、手足纠纷,以及因为误把配偶当作真正兄妹而造成的乱伦厌恶感。

另一个同样是非事先计划的实验,也出现在以色列的集体农业屯垦区内。这里的孩子会在托儿所中一起被抚养长大,就像传统家庭中的兄弟姐妹一样亲密。人类学家谢佛(Joseph Shepher)和同事在1971年调查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年轻人所组成的2769桩婚姻,发现当中没有任何一桩婚姻是来自相同社区内从小生活在一起的成员,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件已知的异性性交案例,尽管社区内的成人并不特别反对。

这些例子以及许多从其他社会收集来的逸闻证据显示,人类的大脑在设计上服从一个简单的经验法则,不要对你在生命最早期就亲密的人产生性爱的兴趣。

韦斯特马克效应也和心理学上的分级效应原理(principle of graded effect)相符合。许多社会的证据都显示,在幼年早期的敏感阶段中关系愈亲密,就愈不可能产生异性性行为。因此,儿子在婴儿期对母亲的强烈依附感,使得母子乱伦最为稀有。第二少的事例是兄弟姐妹之间的乱伦,之后是亲生父亲对女儿的性侵害(我用“性侵害”这个词,是因为女儿本身很少自愿参与这样的行为),最后才是继父对继女的性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