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民谣集(1798)

时间:2023-10-25 14:29:03关键词:湖畔诗人

1798年1月,另一个好运来到柯勒律治的身边:托马斯·韦奇伍德——以制陶业享誉欧洲的乔塞亚·韦奇伍德的儿子和继承人——供给这位身无分文的诗人年俸150英镑,条件是让他专心在诗和哲学上。柯勒律治在1月17日的信中表示欢迎这笔赠赐,并在创作的狂喜中立刻完成了《古舟子咏》。

有了这份意想不到的收获,他向华兹华斯提议,他们应将新写的诗集成册,定会让他们赚到足够使他们到德国游历的资金。他希望在德国待一年,学到足够的语言和文化,以便阅读和了解自康德到歌德、在欧洲哲学方面无疑已取得领导地位,而在文学方面至少可与英法匹敌的那些名著的原文。华兹华斯对德国并不热心,但法国和北意大利正控制在大革命之下。他接受了柯勒律治的计划。

1798年4月,他们邀请布里斯托尔的出版商科特尔前来聆听他们的新作。他来了,听过后,以30镑的代价要求这份版权。他也希望一并印上两位作者的名字,但柯勒律治拒绝了。“华兹华斯的名字,”他对科特尔说,“倒没什么,我的臭气冲天。”

18年后,柯勒律治解释了这次合作背后的理论:

抒情民谣集(1798)

我的努力应是对人物和超自然的人格,或至少是浪漫主义的。华兹华斯先生从另一方面着手,要求自己对每天事物的奇疑和对超自然激起相同的感受,借以唤起对懒散习惯的注意力,及指导它向我们面前的可爱、奇妙处前进作为他的目标……是同意了的。用这种观点,我写出了《古舟子咏》一诗,并准备写《黑暗女士》(The Dark Ladie)和《克里斯塔贝尔》(Christabel)两诗。在这两首诗中,我更接近实现我的理想了。

也许,这种理论是在诗写成后才形成的。第1版序文上华兹华斯这样解释:

本集中的大部分作品可视为一些尝试。它们主要是用一种要证明中下阶层中的语言,究竟能适应到诗意的目的到何种程度的观点来写的。读者们习惯于许多近代作者们的俗丽和空洞的辞藻,如果他们读完这的话,也许经常要在奇怪和呆滞的感受中挣扎了。他们就要去查阅诗韵,同时会引起他们发问,以什么标准,这些尝试竟使用了那种名称。这些读者们……不应斫伤诗韵这个孤僻的字,一个含意值得争论的字,以抗拒他的感激正是所期望的……

具有优越判断力的读者们,也许不欣赏这些作品的形式……因此就不得不向他们表明,希望避免目前盛行的错误,作者有时降低了身份,有许多表达太熟稔、不够高尚。读者与老作家们的接触越多……他们对这种形式的诗的抱怨就越少是可以理解的。

俗事干涉了他们的诗:阿尔福克斯登房子的主人通知华兹华斯兄妹,他们的租期1798年6月30日到期,不能再续约。6月25日,威廉和多萝西前往布里斯托尔与科特尔磋商。7月10日,他们乘渡船过了塞文河,步行10里到达威尔士的丁登寺(Tintern Abbey)。靠近这片“十分幽美的废墟”,在回布里斯托尔的路上,华兹华斯构思了作为《抒情民谣集》结尾的这首诗的初稿。

这本小册子于1798年10月4日出版。19天后,两位不署名的作者已前往德国。书名很妥帖:柯勒律治的主要贡献是古代英国民谣的演变——以歌谣来述说故事。华兹华斯的大部分作品是以英国农夫们单音节的语言表达淳朴生活的简单抒情诗。这以《古舟子咏》一诗作为开始,这首诗占了117页篇幅中的15页,这是最长的一首诗,也许是最好的一首诗。不过,英格兰只是逐渐才认识到这一点,而华兹华斯从未如此想过。

《古舟子咏》一诗的确有许多硬伤,但在这些硬伤中,我们不必强调这则故事的荒谬。柯勒律治已走进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的神秘和想象的境界,庄严的事情也许从细微的事故中源源不断地渗出来。他必须依靠想象,因为他从来没有到过海上,同时他必须从游记书籍上借用海洋术语和环境。不过,他抓住了古代传统的神秘神韵,古代民谣的活泼韵律和古代水手将我们和他几乎同时带到这首诗的终结。

华兹华斯的贡献是他从朴素的人物发现智慧的典型例子。其中某些诗如《白痴男孩》(“The Idiot Boy”)和《西蒙·李》(“Simon Lee”),受到批评家们的嘲讽。但是,我们岂能不给一位母亲对她智力薄弱的孩子的悉心爱护一点同情吗?(那首“青青草——你几乎听到它在成长”,岂不就是得自多萝西的吗?)然而,徘徊在他的乡村风格上一阵子后,华兹华斯以沉思性的“丁登寺上几里处偶成的几行”作为该书的结论。在这首诗中,他将自己对自然和上帝视为同一的感受(斯宾诺莎的《神或自然》)给予了崇高的表达。不仅通过成长的神奇,也通过那些可怕的和对人类近似(似乎就是特纳当时正在绘画中膜拜的)毁灭性力量及对他在森林和原野中的漫游、在宁静的湖滨徜徉和在大石块上的镌刻,对来自上千的生命形式,甚至想象中的无生气世界的呐喊和私语——

对他们,我也许归功于……那份愉快的神态,

其中的神秘负担,

在这个不智的世界中,

一切沉重的担子,

减轻了……

以一只和谐、狂喜的

眼睛凝视时,

我们洞悉到事物的生命。

接着,他提升到他最优美的信仰的表达上:

我们学到

注视自然,不仅在思虑未周的

青年时期,但听

宁谧、忧伤的人性乐章,

既不尖锐,更不刺耳,虽然洪壮的声音

洗练而低沉。我感到

戛然升起的喜悦

侵扰我的存在:一种幽远胧昧的

庄严意识,

它深居在落日的余晖,

浩瀚的大洋,清新的空气,

蓝天和人类的心智中,

一种波动和一种精神,迫使

每种有思想的事物,思想的标的,

也通过每种事物。因此,我依旧

是芳草、森林和高山的爱好者。

而且……认识在自然和意识的语言中,

我心灵守护者的指引和我道德形象的灵魂。

多萝西也到达了这种具有医治(healing)、统一作用的信念,而且发现它并不与她的基督教信仰矛盾。在赞美诗的结尾,华兹华斯增加了一首赞美诗,作为对他妹妹心灵的颂赞,并要求她维持到最后:

我们愉快的信仰,我们注视的一切

充满着祝福。因此,且让月光

在你独自散步时披在你的身上;

且让含湿的山风轻狂地

抚弄你吧……而几年后,

原野的狂喜熟透,变成

清醒的喜悦时,你的心

能成为包容一切可爱事物的殿堂时,

你的记忆便成为一切甜蜜声音与

和谐的停留所……

《抒情民谣集》没有受到大众的欢迎。“它们没有普受喜爱。”柯勒律治夫人——一位对她丈夫的缪斯神有值得原谅的妒意的妻子报告。书评家们忙于揭露《古舟子咏》一诗松散的起承转合处和华兹华斯的自然神祇的疏远感情,似乎没有一人认识到《古舟子咏》一诗将成为一切文集中都要收载的一篇文章。不过,有些人注意到了《丁登寺》一诗的虔敬泛神论。这本小书两年中卖了500册,柯勒律治将这些出售归功于一位因“古舟子”而把此书当成海洋歌集的水手。华兹华斯则将滞销归责于收容《古舟子咏》一诗。

1799年,柯勒律治在德国时,华兹华斯准备出《抒情民谣集》的第2版。6月24日,他写信给科特尔:“从我收集的资料上看,《古舟子咏》一诗好像是全卷的一个瑕疵(这也许是真的)……如果这卷要印第2版,我愿替换上较适合大众口味的一些小诗。”《古舟子咏》一诗在第2版仍然留下来了,却附加了由华兹华斯写的一个承认其缺点却也指出其优点的注解。

这版(1801年1月)增加了华兹华斯写的一首新诗《米歇尔》(Michael)——以无韵诗的形式,悠闲地述说一位84岁的牧羊人忠于工作,坚守道德,爱护他的村庄和他的儿子。儿子到城市后,却变成了一位放荡不羁的堕落者。由华兹华斯写的一篇新序详细地宣布目前已写出名句的他对诗的理解:任何标的物或观念如果产生感受并赋有意义,就能产生诗。任何形式或语言如能传播这种感受和意义,都可能成为诗。“诗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其最初起源来自在宁静中蕴蓄的情绪。”艺术家自己在他将感情赋予形式之前,就需要控制他的感情。不过,这种感情不限于有文学修养的人或少数才智之士,它们可能也出现在农夫、学者或上流社会人士身上,也许在比较朴素的人物的纯洁和清澈的思虑中。这种表达也不需要一种特殊的诗的字汇或风格,最好的风格是最简朴的,最美的字也是用夸张或修饰最少的字。较理想的,诗人应用一般人的语言来表达。不过,纵是深奥的字,如果能传达感受和道德力,也可以说是诗的语言。

因为,最后,在每种艺术中陈示的是道德的要素。如果艺术不是在寻求较能接受的一种清澄的、健康的或崇高的思想,那么我们自己的声音或形式的技巧又有什么用呢?“一位大诗人应该改正人类的感受……使这种感受更稳健、纯洁和恒久。一言以蔽之,对自然更能共鸣——要恒化自然和事物的伟大精神。他应当偶尔在人前和他们的四周摸索追寻。”理想的诗人、画家或雕刻家是一位在艺术中赋以智慧的哲学家,通过形式来表达意义。

这篇序言在历史上很有分量,因为它有助于终止幻想的语言、阶级偏见、对古典的参考及时常散见于英国奥古斯都时代(指安妮女王的时代)的诗和演讲中的神话装饰。它宣布了感受的权利和在大多数非罗曼蒂克的形式中给予对罗曼史的另一种欢迎。华兹华斯本人在思想和规则上具有古典的模式和神韵,柯勒律治带来感情和想象时,他却提供了回忆的宁静面。这是一次优异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