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话向历史转型中的民间音乐-走近世界音乐

时间:2023-12-02 11:39:01

从神话向历史转型中的民间音乐

在对民歌的所有解释中,有一个被引用最多,但又被轻视的解释来自大比尔·布隆齐(Big Bill Broonzy):“我认为所有的歌曲都是民歌(folksong,意即人唱的歌曲),从来没有听到过马儿唱这些歌”。这是一个避免定义的定义,也是在个人层次上对共性的认识。民歌和民间音乐无处不在,可能属于每个人,似乎它们很普通,无需再讨论。它们已经是过时的东西,主要同从前的时代相关,但它们存在于当下,受当代的事件所影响,反过来又对这些事件进行回应。可我们还是不知道,如果马儿不唱民歌,那么谁唱?如果比尔·布隆齐所言非虚,“所有的歌曲都是民歌”,那他倒是很会选择同伴,而事实是,我们大多数人并没有听到我们身边有人唱民歌,哪怕是多多少少唱一点。

从神话向历史转型中的民间音乐-走近世界音乐

可以说,民歌和民间音乐构成了初始的世界音乐,成为将音乐与全球现象相联系这一历史传统的主源头。想象世界音乐的冲动,激发了民间音乐的话语。当约翰·戈特弗里德·赫尔德在启蒙运动的中心写作,杜撰了“民歌”这个词的时候,同时也有意记录了他所知道的全世界的相关例子。他收录了传教士在拉丁美洲殖民地收集的歌曲,将它们同莎士比亚和歌德的诗歌并置。赫尔德的民歌具有民族特性,它们既加固也超越了语言界限。赫尔德不如比尔·布隆齐那么简洁,可是他想象的作为世界音乐的民歌,其传播同样广泛和丰富。

如果民间音乐使人们可以从音乐角度想象世界,那么这样的想象依据的是特定的欧洲角度。欧洲学者的研究,包括赫尔德的开创性著作,认同欧洲以外的民间音乐,可这样的音乐往往类似欧洲的民间音乐。流动性是民间音乐最常见的特性之一,使学者们能够在全世界搜寻伴随各个民族迁移的音乐变体。同时,绘制民间音乐的世界地图带有殖民主义的所有特征,而且并非偶然,人们拿民间音乐的概念来为欧洲的扩张辩护。如果说收集民间音乐涉及欧洲在全世界与他者的相遇,那么民间音乐便渐渐反映了现代性的意识形态,不仅仅是殖民主义,还有民族主义,以及对本真性的本质主义的探求。民间音乐对政治左派的吸引力不亚于对政治右派的吸引力;它成为现代性的一种象征,为不满现状的人提供了一套词汇。

民间音乐如何成了最初的世界音乐?要回答这个问题,也许人们需要如那些避开真正定义来为民间音乐下定义的人那样,采取回避态度。因缺乏定义,有必要考虑民间音乐如何成为一种隐喻——实际是各种隐喻汇聚之所——不断地将音乐同世界联系起来,并通过音乐将世界各个部分联系起来。民间音乐作为“联系”的隐喻特别有用。在许多传统的意义上,民间音乐占据着一种文化空间,其中音乐成为引发联系的结合点。

民间音乐的文化空间关注两套宏大构想的隐喻,第一是时间,第二是空间。究其本性,民间音乐文化空间的时空隐喻互相依存。民间音乐的时间维度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因为其无数的叙事特性,换言之,是因为民间音乐讲故事的能力。这些故事可以是关于个人或社群的,可以使共同形成人类生活叙事的那些瞬间具有普遍意义。它们用幻想制造比现实生活夸大的人物和事件,或者将特定的历史事件当作出发点。有些民歌的曲目适用于人生仪式,另一些则将历史事件中的人物移出,创造一个叙事空间,让过去存在于当下。如同这些叙事特性之间有差异一样,这些曲目也将民歌和民间舞蹈转变成不同的舞台表演,在那里表演的复杂事件,可以界定一个社群、一个地区,或一个国家。

通过唤起舞台隐喻,我们可以清楚地认识到,民间音乐的时空隐喻互相依存。然而民间音乐的叙事特性不同于地理特性。民间音乐以许多不同方式相当响亮地宣称自己是关乎地方的。通常,在歌词的第一二行便显示出其发生地的特征,而舞蹈形式也用动作概括自己的来源或发生地。阿尔卑斯山区典型的乡村民间舞,连德勒舞(L?ndler)不仅来自Land这个词——它有许多地理意义,可是在连德勒舞里,它是指阿尔卑斯山区的文化地理——而且这种舞蹈的原型,使舞者能以“舞步型”或程式化的姿势,表现出他们同中欧山区生活的关系。匈牙利军队舞剧院的舞者和卡塔琳·西沃拉克,代表了斯洛伐克尼特拉州操匈牙利语的村落的空间,而不仅仅是可以举行传统婚礼的任何地方。

通过对地域的具体说明,叙事和历史——连同它们在当下的政治和民族主义的意义——也得到具体说明。叙事性和地理性交汇,使人们能够使用民间音乐的文化空间来要求拥有那个空间,进而证明有充分的理由拥有它。民间音乐的叙事性和地理性如此合而为一,因而它们允许一个集体通过表演,以隐喻的方式进入由民间音乐所激发、打开而后表征的文化空间。巴托克在罗马尼亚和斯洛伐克的匈牙利语地区收集民歌时,对这一点的认识,不亚于军队舞剧院。几代德国学者也有这样的意识,他们描绘了所谓的“言语岛”(Sprachinseln)的“民歌景观”地图,借此也为20世纪两次世界大战中德国向外扩张、控制欧洲大多数国家,描绘了可能的路线。

常常在一首歌或一支舞蹈的文本里,欧洲民间音乐的文化空间不断受到争议,现在和过去都是如此。真实的和想象的空间出现,歌曲中的人物奋力占据这些空间,以隐喻方式,在许多不同层面上表征对地方和历史的争夺。我们以一首意第绪语民谣《在波兰的另一边生活着一个犹太人》(Hinter Poilen Wohnt a Yid)为例。即使在最地方性的层面,这首歌曲的叙事性和地理性也揭示了对空间的争夺。一个奉守教规的犹太家庭的女儿,要求超越传统社区生活,进入公共空间,以此挑战父母和她所属的社区。她的父母和欧洲的历史都拒绝进入那个公共空间。直到19世纪中叶,欧洲犹太人才得以拥有自己的土地。在这一带有非犹太变体(如德国第一部经典民间诗歌《少年的魔法号角》和布拉姆斯的一首配曲)的一首民谣里,少女的追求者是一个抄写员,他讲述他人的故事,也为他人讲故事,这个民谣凸显出的一个更加地方性的问题是,抄写员强行向少女提出了要求,如果她要作为自己的妻子留在公共领域,她必须改变信仰。真实空间和无法成为现实的空间之间的这一冲突,揭示了一个两难境地,这首民歌几乎没有一个变体可以解决这个困局;在许多变体里,这位犹太姑娘选择跳海自杀,而非改变宗教信仰。在《犹太女》(Die Jüdin)(上述意第绪语民谣的德语变体)里那些有力的隐喻,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意第绪语民歌的复兴中几乎都保留了下来,当时欧洲民歌手再次努力为大屠杀之后的欧洲犹太文化创造一个空间。犹太民歌不能恢复或再创造那些空间,但是因为它们的那种叙事能力,要把它们从欧洲现代性的历史中抹去,可能更加困难。

在波兰的另一边生活着一个犹太人

在波兰的另一边生活着一个犹太人,

他有一个非凡的妻子;

她的头发编织得很美丽,

就如同她天生丽质;

她舞也跳得很好。

妈妈,亲爱的妈妈,

我头痛得厉害;

让我出去一会儿,

在马路上走走!

女儿,亲爱的女儿,

不许你一个人去;

带上小妹妹,

你可以同她一起去!

妈妈,亲爱的妈妈,

我妹妹还是小孩儿;

她会撕碎

沿街生长的花儿!

妈妈,亲爱的妈妈,

我头痛得厉害;

让我出去一会儿,

在马路上走走!

女儿,亲爱的女儿,

不许你一个人去;

带上小弟弟,

你可以同他一起去!

妈妈,亲爱的妈妈,

我弟弟还是小孩儿;

他会撕碎花儿,

那可真丢脸!

妈妈上床睡觉,

女儿跳出窗外;

她越过铁栅栏,

抄写员正在那儿等他。

抄写员,亲爱的,

抄写员,你是我的,

那怎么成为可能?

——如果你去洗礼,

你就叫做玛丽·玛格达莱纳,

你就成了我的妻子!

《在波兰的另一边生活着一个犹太人》是高地德语歌谣《犹太女》(The Jewish Woman,DVldr 158)的意第绪语的一个变体,发表于最早的俄罗斯犹太民歌集(金斯堡[Ginsburg]和马列克[Marek],1901: 3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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