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二世(1556—1598)

时间:2023-10-23 18:29:03关键词:西班牙的盛衰

这是历史上最奇特、最壮健的一个人物之一,狂热而正直,被西班牙以外的人们深切地恨着,却又被西班牙境内的人们热情地爱着。对任何为客观性而努力的学者,他都是一项挑战。他的祖先决定了他的命运:他的父亲查理五世遗留给他一个王国和一付顽固的个性;他的祖母便是天主教徒菲迪南的疯女儿胡安娜·洛卡,因此在他的血液中也有疯狂和暧昧的因子,而遗传中有独断和专制的成分;他的母亲是葡萄牙的伊莎贝拉,她另有两子,都在童年时死于中风,菲利普12岁时,他母亲自己在36岁的英年去世。他1527年出生于瓦拉多利,正是他父亲的军队劫掠罗马、拘禁教皇之时。他生长于牧师和妇人之手,他们将他沉浸在虔敬之中,并使他相信天主教是道德和帝国不可或缺的支持者。虽然他那在佛兰德斯长大的父亲已经成为一位世界性的人物,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西班牙的菲利普,尽管有美好的皮肤和丝绸般的黄发,却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西班牙人。

他几乎没有少年时代,13岁时被任命为米兰的总督,16岁便成为西班牙的摄政——后者不仅是挂名的。查理替他指定顾问,将他们的个性透彻而深入地解释给他听,命他利用一名议员对抗另一名议员,并怂恿他将一切实际的权力和最后的决定保留给自己——这事菲利普一直做到他去世。1543年,菲利普和他的表妹葡萄牙的玛丽公主结婚,在替他生了一名“命运多舛”的儿子堂·卡洛斯之后不久,玛丽便于1545年死去。现在菲利普娶了那位地位卑微的女子伊萨贝尔·奥索里奥(Isabel de Osorio),她替他生了好几个小孩。他父亲唆使他将这次婚姻作废,每一个哈布斯堡王子的义务是协助对他们古老的仇敌法国形成一个包围圈——经过婚姻或战争。为了使西班牙在荷兰的势力不受英国的干涉,菲利普牺牲他对美的享受而与英国的天主教女王玛丽·都铎结婚,让她生儿子,使英国保持天主教信仰。因此1554年,他横越英法海峡,和那位姿色平庸、常常闹病、乐观的玛丽女王结婚(她较他年长11岁),他尽一切力量使她怀孕,然而失败了,于是便在1555年离开她,成为荷兰的总督。

他的责任一年一年地增加,1554年,他曾被任命为那不勒斯和西西里两个王国的总督。1556年,查理将西班牙的王位让给他。有4年的时间,菲利普在布鲁塞尔治理他那四处分散的疆域,他竭力想将西班牙的严肃与佛兰德斯人的欢乐及荷兰的财政调和。他不好战争,但他的将军们于1557年替他在圣昆丁赢了一仗,导致他与法国签订《卡特—坎布雷西斯和约》。为了和法国建立友谊,菲利普与亨利二世和凯瑟琳·美第奇的女儿瓦洛伊斯的伊丽莎白结婚。之后,他认为事情已经平定,便向荷兰告别,于1559年8月自根特(Ghent)起航,将余生隐居在西班牙。

他将首都从托莱多迁往马德里(1560年)。不久,由于喜欢独居,自觉在人群中不自在,便委托胡安·巴蒂斯诺和胡安·赫莱拉在马德里西北27英里处替他建了一个宫室,其中包括一处王宫、一个行政中心、一所大学、一所神学院、一所修道院、一间教堂和一处陵庙的整套建筑——因为现在菲利普对宗教非常虔诚。圣昆丁一战中,他的大炮曾击毁一座奉献给圣劳伦斯的教堂,为了对这次亵渎神物表示忏悔,并对战胜表示感谢,他曾立誓替那位圣徒在西班牙建立一座神龛,他将这个巨大的建筑物集合命名为圣劳伦斯的王座。然而,日久之后,名字变成了埃斯科里尔,这是从附近一座小镇的名字而来,而小镇的名字又是由“scoriae”(铁渣)一字转化而来,因为该地有铁矿。一般人相信圣劳伦斯是被放在铁丝格子上烧死的,因此胡安·巴蒂斯诺将这座建筑的平面图设计成铁丝格子状,一边到另一边的那些厅堂互相交叉,将内部空间分成16个天井。

菲利普二世(1556—1598)

我们离开马德里驱车前往该地时,不禁会感到奇怪,在一个没有任何交通工具比马跑得更快的时代,菲利普如何能从这个坐落在群山之中的圣所中,治理他分布在全球各地的疆域。然而马德里距这个世界更为遥远。今天,那个伟大的建筑被遗落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然而,在它的黄金时代,其建筑正面纵长744英尺,它的高塔和尖顶及教堂上巨大的圆顶,处处是西班牙权势令人敬畏的象征,各处都用虔诚和艺术加以修饰。基督教世界的一半就在这里被统治着,宗教和政府同处于权谋和石头的迷宫中。在这里,菲利普二世能像他盼望的那样远离朝臣,而和修道士、僧侣及圣徒的遗骸生活在一起,一天之中,他可听到数次弥撒钟声。这里的名人公墓(Panteón)埋葬了西班牙国王和后妃们的遗骸;这里的图书馆变成欧洲藏书最丰的图书馆之一;画廊中不久便集满了拉斐尔、提香、丁托列托、韦罗内塞、埃尔·格列柯和委拉斯开兹等人的杰作;贝莱格里诺·迪巴尔蒂、巴尔托洛梅奥·加尔杜奇、费德里戈·朱卡罗等人从意大利来到此地加入胡安·纳瓦雷特、路易斯·摩拉斯、路易斯·卡巴亚尔和其他西班牙艺术家的行列,共同为那无尽的墙壁和穹隆作壁画。皇宫很朴素,教堂虽然属于严肃的多利安柱式建筑,却拥有一个闪耀着斑岩、玛瑙的黄金光辉的祭坛,祭坛由一个高架支持着,那上面也被精巧地装饰着。接待贵宾的大厅广阔而华美,菲利普自己的房间却是整个建筑物中最可怜的一间,与隐士的小室一样朴实无华。整栋建筑物象征着菲利普的权势,他的房间则表现出他的个性。

他想成为一位圣徒,却无法忘记自己是个国王。他知道自己是世上最强有力的统治者,觉得“傲慢”对于他而言是一种政治上的义务。但他穿着如此朴素,有些陌生人在埃斯科里尔遇到他还误认他为侍从,让他做他们的导游。他那突出的下颌可能会使别人识出他的真相,因为它对整个世界都是一个显著的挑战。1559年,在时光和患难使他变得冷酷之前,一位威尼斯的大使描述他:“永远显得如此文雅和慈爱,没有任何王子能超过他。”而一位英国大使的报告说他(1563年):“气质良好,本性温柔,耽于宁静。”无人发现他在大庭广众之中有任何幽默的举动,无情的敌人说他终身只笑过一次——在听到圣巴托罗缪大屠杀时。私底下他喜欢开玩笑,而且笑得够热情。他兴致勃勃、热心地收藏图书,但对艺术的爱好更甚于文学。他是提香的著名赞助人,也是埃尔·格列柯的批评家。他爱好音乐,四处无人时,他会弹奏吉他。他懂西班牙的一切礼节,但因羞怯和笨拙,在庆典中显得很不自然。他嗜好发面食品和甜食,使他染患痛风而瘫痪,但在此之前,他的身材俊美。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但活到70高龄,那是由于他要完成工作的顽强决心支撑着他。他将治理国家视为神圣的义务,在工作上操劳达50年之久。他好像真相信上帝选择他来抑制新教的浪潮,因此也给予他冷酷的固执和非他本性的残忍,“他天性中并不喜好暴行”。他从不忘记一个恩惠(埃格蒙特的案子除外)或是伤害。有时他复仇心重,但通常度大量宏。他以诚挚的慷慨分发救济品。在一个腐化的时代,他不被腐化,没有任何的贿赂或礼物能改变他虔诚的迫害行为。

在政治道德上他足以和他同时代的任何君主媲美。他痛恶战争,没有主动挑起一次战争。在派遣无敌舰队远征英国之前,他忍受了几乎整整30年来自英国的伤害。他在假装虔诚和伪善上甚至能够超出大部分统治者。显然,他曾参与刺杀伊丽莎白的阴谋,作为他挽救玛丽·斯图亚特的最后手段。他治下的西班牙政府虽然专制,但很公正。他对他的臣民极为关怀,而且纠正他能发现的任何社会不公。

他的私人道德高出大部分16世纪的君主。如果我们相信他敌人们的话:年轻的他在布鲁塞尔时,是“非常放肆的”,“他主要的消遣就是夜间改装,以在一般的罪恶窟中沉迷于平民的和各式各样的淫行之中”。几年以后,领导荷兰起义的奥伦奇的威廉指控这位埃斯科里尔的隐士曾经谋杀自己的儿子,并毒杀他第三位妻子,但是一个愤怒者的话往往不可轻信。然而,一位可信的伟大而勇敢的历史学家——西班牙的耶稣会教士马里安纳——也提出一个相似的敌对意见:他承认菲利普具有“豪爽、果决、警觉、饮食节制”等美德,又指责他有“色情、残忍、骄傲、不忠及其他几种恶行”。一位近代荷兰历史学家说:“菲利普二世不应该被指责为放纵……浪荡,不道德……他回到西班牙后,据我们所知,过着一种严格的道德生活。”就像一位忠实的丈夫和关切的父亲一样,他的第三位妻子——瓦洛伊斯的伊丽莎白——染患天花(当时经常致命)时,菲利普很少离开她的身边,虽然他的大臣们恳求他不要冒被传染的危险。伊丽莎白死后,菲利普和奥地利许多安娜中的一位结成另一次外交婚姻(1570年),安娜死于1580年。此后,菲利普便将他温暖的家庭之爱倾注到女儿们的身上。他写给她们的信,皆具有人类的幽默感和爱。在他老年的忧患和挫败中,伊莎贝拉·克拉拉·尤金妮娅成为他最亲近的伴侣,也是他主要的安慰。在遗嘱中他把她叫作他的“眼中之光”。他不曾从他的儿子们那里得到安慰。

传说和文学及人类的同情,使菲利普的第一个儿子较这位父亲更为人熟知。堂·卡洛斯体质衰弱,易患间歇热、忧郁症,易发脾气。他慷慨近于浪费、勇敢近于凶猛,他取笑他的祖父——那位伟大的查理五世——说他曾经从因斯布鲁克(Innsbruck)的莫里斯逃跑(1552年):“要是我的话我绝不逃!”在《卡特—坎布雷西斯和约》的序文中,当时14岁的堂·卡洛斯曾被允和瓦洛伊斯的伊丽莎白结婚,但在条约本身,当时因玛丽·都铎之死而成为鳏夫的菲利普,自己娶了那位公主,将法国和英国的友谊变为法国和西班牙的友谊。一年以后(1560年),这位新娘来到马德里,堂·卡洛斯看到她动人的美貌,可能会愤恨他父亲改变主意,但没有证据显示他和这位14岁的皇后之间有任何罗曼史。

堂·卡洛斯虽然多病,他仍是被正式承认的王位继承人。1561年,他被送往阿尔卡拉(Alcalá)大学。在那里,有一次色迷迷地追赶一个女孩子时,从楼梯上掉下来,头骨挫伤而陷入昏迷。伟大的维萨里为他头骨动手术而救了他一命;但一般人却将孩子的好转归功于一位神圣的圣多米尼克教派修士的骨头——那个修士在100年前去世——那些骨头被从棺材里拿出来放在这位王子的床边。在这个少年的漫长恢复期中,菲利普一直留在阿尔卡拉,大部分时间守在床边。堂·卡洛斯被带回马德里,在那里,他重新得到足够的气力加入那些少年贵族的行列,在街上对男人或女人冒渎不敬。他粗野的残忍加深了人们的怀疑,大家认为他的跌倒已经无法改变地伤及了他的头脑。他表示他同情荷兰起义时,并不能使菲利普受到他的影响。阿尔瓦被指派去坐镇荷兰时,堂·卡洛斯抗议那项职务应该给他,他禁止阿尔瓦前往,公爵坚持时,他便拔出匕首攻击他。显然,有一段时间这位王子想逃往荷兰去领导当地的叛变。菲利普命令那些不情愿的大臣们监视他。堂·卡洛斯设计逃走,他派人四出募集基金,聚集了15万杜卡特,并命令准备8匹马以便逃走(1568年1月)。他将计划透露给奥地利的堂·胡安,而胡安又将此事泄露给菲利普二世。菲利普担心他的儿子一旦被允离开西班牙,可能会被英国的伊丽莎白或奥伦奇的威廉利用,加以拥立而废立他。因此菲利普下令更加严格地监视王子。堂·卡洛斯以自杀威胁,菲利普便没收他的一切武器,将他拘禁在马德里的宫中。

至此为止,菲利普的行为被公认为是防护他的儿子,但从此顽固加深了悲剧。菲利普怀疑他的儿子是异教徒,除了一本每日祈祷书和祷告手册外,不许他接近任何书本。堂·卡洛斯将那些书本一脚踢开,并不理会一切宗教仪式。司铎警告他,宗教裁判所可能会因此而调查他究竟是不是一名基督徒。堂·卡洛斯尝试自杀,但被阻止;然而他在绝食3天后,又狼吞虎咽地吃下大量的肉和冰水而达到目的,结果染上了严重的赤痢。王子欢迎死神的降临,接受了最后的圣餐,原谅了他的父亲,于1568年7月24日去世,时年23岁。被菲利普放逐的敌人安东尼·佩雷兹指控他毒死了堂·卡洛斯,大部分欧洲人信以为真,调查以后证明是不确实的。但是苛刻地监禁那位年轻人,成为这位国王记录中许多污点中的一个。

他对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奥地利的堂·胡安——的行为,在他的记录上投下另一个阴影。查理五世与巴巴拉·布朗伯格(Barbara Blomberg)的私生子对菲利普似乎又妒又羡。即使如此,他将堂·胡安提升到王子的地位,并命令他组织一支远征军,去对抗阿尔及利亚的海盗。堂·胡安在这次行动中很勇敢,菲利普便命他统率陆军对抗格拉那达反叛的摩尔人。堂·胡安当机立断,铁面无私地完成了任务。菲利普又指派他——此时24岁——在“最后十字军”中担任联合海军的总司令。堂·胡安在莱潘托击败了土耳其人,成为基督教世界中的英雄。他觉得他应该得到一个王国,当菲利普仅使他成为荷兰总督时,他不高兴了。

这位沉默的国王——他太骄傲以致不愿意向公众解释并卫护自己——又因另一次悲剧而受到全面的指责。他曾经提拔了一位聪明而风雅的议员佩雷兹进入他的枢密院,一般人相信他是菲利普最信任的朋友埃伯利王子拉易·戈梅斯的私生子。戈梅斯死时(1573年),佩雷兹成为那位水性杨花的寡妇埃伯利公主阿娜·曼多扎的心腹之友——可能是爱人。菲利普本人据说在11年前也和这位独眼美女私通,但此处的“历史”可能浪漫化了。佩雷兹和她阴谋以探取国家机密图利。胡安·埃斯科贝多威胁说要暴露他们出卖机密的勾当时,佩雷兹便在菲利普面前进谗言,说埃斯科贝多阴谋叛国。国王命令佩雷兹刺杀埃斯科贝多。佩雷兹将此秘密藏于心中6个月,然后在令菲利普感动和尴尬的情况下,完成了命令(1578年)。一年后,奥地利的堂·胡安的秘密文件使菲利普相信埃斯科贝多是无辜的。他逮捕了佩雷兹并将那位公主监禁在她的宫中。佩雷兹在苦刑之下招供,而且同意缴还1200万马拉维迪给国库。在他妻子的协助下,他逃到阿拉贡,当地的宗教裁判所在菲利普的唆使下把他当作异教徒追踪。他逃到法国,将他的被迫害归罪于菲利普和埃伯利旧情的藕断丝连,将西班牙军事和财政上的弱点泄露给法国和英国政府,并鼓动埃塞克斯袭击西班牙的船只和海岸。他想取得菲利普三世的饶恕和收容,不得志后,于1611年死于巴黎。

菲利普发现遵从他父亲给他的、不要相信臣下的劝告是对的。西班牙的大公和法国的贵族们同样妒忌王室的权力,在阴谋反对国王这一点上,也不比法国贵族高级。他使他们互相对立,唆使一个反对另一个,综合他们对立的看法,做出自己的决定。由于对臣下失去信心,菲利普亲自为行政事务的细节——教皇的政策、公共建设、地方上的弊端、道路和桥梁、疏导河流以利航行、建立图书馆、修改或编纂西班牙的法律及指导一个从地理、历史和统计各方面出发而对西班牙做广泛的调查。而且,他的15本对开本的巨册犹未付印。他承担的事情,即使像他这样勤勉也无法胜任,因此他逐渐倾向于一种拖延的哲学。他发现,有许多问题,若决心加以迁延,便会失去它的紧急性和意义。然而,有几次,如对荷兰的事务,他在细思慢想之时,事情已对他不利。在他王宫的小卧室中,他口授或者亲自对他在五大洲的代表写下他的训令。他认为国王应该有绝对的权力;因此,除阿拉贡一地外,他藐视其他的地方会议。他不经公开审判,便发布判决令,即使死刑也是如此。他以坚定的信心问心无愧地行使他的独裁,他认为只有如此,才能保护穷人免受富人的欺凌。在一个几乎全面腐化的欧洲,他在他专制的国家中建立了一个相当有能力而且公正的官僚政治和司法系统。

他尊敬教会,认为它是道德的传统维护者和国王的保护人,但他使宗教屈服于国家之下,就与英国的亨利八世和伊丽莎白一世的做法一样。他将宗教统一视为政府的一个机构,并对此有很高的评价,他认为:“完全不统治也较统治异教徒好。”他深信那些摩尔人虽然装作信奉天主教,仍然施行伊斯兰教的仪式,因此他于1567年发布了一项专断的禁令,禁止一切摩尔人习俗,禁止使用阿拉伯语及保有阿拉伯书籍。1568年,摩尔人起而反抗,占领了格拉那达以南大片土地,屠杀基督徒,对教士们施以酷刑,将妇女和孩童卖给柏柏尔人为奴隶,以换取弹药和枪炮。经过两年以牙还牙的残酷斗争,这场叛变被平定。所有的摩尔人被逐出格拉那达地区,他们被分布在卡斯提境内的基督教社区之中,他们的孩子被置于基督徒家中,所有的孩子都被强迫上学——这是欧洲首次如此要求。在和土耳其人作战时,菲利普怀疑留在瓦伦西亚和加泰罗尼亚等地的摩尔人有通敌的行为,但因他要处理的事太多了,只有将这个问题的最后阶段留给他的继承人。

他父亲的遗命中,防卫基督教世界对抗穆斯林是哈布斯堡政策的主要部分。1570年,他加入威尼斯和教皇发动的一次对穆斯林的战争,以求结束土耳其人对地中海的控制。菲利普正在拟定计划而3个同盟国正集合舰队时,塞浦路斯岛落入土耳其人之手。1571年夏,他们已在墨西拿聚集了208艘军舰、5万名水手及2.9万名士兵,每一船头都竖有一架耶稣受难像,旗帜都被祝福,祈祷文被掷上天空,那位勇壮的年轻海军上将发布圣战的呼号:“基督是你们的统帅,你们为十字架而战。”1571年9月16日,这支舰队夺得一次胜利,终止了土耳其人在地中海的优势。由于西班牙在这次战斗中供给了超过他分内的船只和人员,莱潘托之誉降临到堂·胡安和这位国王身上,此时菲利普已接近他生命的顶点。他在1580年继承了葡萄牙王位,将那块战略要地收入他正在增大的领域中时,他真正攀上了生命中的巅峰。

他历久难忘的伤心事是荷兰境内的叛变。他愤怒地获悉新教徒的领袖科利尼(Coligny)几乎已经说服查理九世使法国与叛军联盟。消息传来,说查理改宗旧教,对胡格诺教派展开圣巴托罗缪大屠杀时,菲利普为之大喜,同时也坚定了他对抗荷兰叛军的决心。他唆使并悬赏刺杀奥伦奇的威廉。他尝试用金钱购买那瓦尔的亨利的友谊,但亨利无法收买。因此菲利普收买了吉斯家族和“天主教联盟”,梦想使他的女儿成为法国的王后。如此,则西班牙和法国的联合兵力将可征服荷兰,再使玛丽·斯图亚特成为英国女皇,这样即可将任何地区的新教荡平。伊丽莎白派兵援助荷兰(1585年)、后将玛丽处死(1587年)时,多年以耐心容忍伊丽莎白对西班牙船只与海岸进行财物掠夺等海盗行为的菲利普,决心转向战争,并竭尽政府的财力装备“无敌舰队”。全西班牙的人都支持这一努力,并祈求胜利,他们感觉这支舰队的命运将决定欧洲的历史。

菲利普以外表的坚忍接受了这一次屈辱的灾难,他说他派遣那些船只是去和人作战而不是去和风作战。但那次的灾难使他精神崩溃,甚至也使西班牙崩溃了,虽然此后他继续奋斗了整整10年。一个世纪后,西班牙才承认她的失败。他几乎不相信,在他花了30年的时间为此一信仰奋斗后,上帝竟遗弃了他。阴暗的真相最后一定降临到他身上,他以赋税而使民穷财尽,除了意外地取得葡萄牙及暂时地逐退土耳其人——他们再度占领突尼斯并正恢复势力外——他在任何事情上都失败了。亨利四世在法国正走向胜利;荷兰人的叛变不能妥协;教皇对“无敌舰队”的损失分文不认账;新教已经掌握了繁荣的北方;英国取得了制海权,不久便控制了美洲和东方;而那位不能信任的泼妇伊丽莎白,正得意洋洋地坐在她安全的宝座上,已经愚弄了那时的每位国王。

亲人的逝去、孤独和疾病,联合起来打击这位一度骄傲而自信的国王。他的第四位妻子死于1580年;她替他所生的3个孩子,只有一个活下来,是一个资质平庸的孩子,但第一帝国一定得传给他。人民依然尊敬菲利普,虽然他曾犯错而且遭受挫败。他们相信他曾经为一个神圣的动机而竭一己之力,而在强权的争夺上他不比他的敌人们更无耻,他们毫无怨言地忍受他的经济政策、赋税和失败带给他们的窘境。他老年时,他父亲的最后一件遗产——痛风——使他的四肢痛苦、全身瘫痪;一只眼睛因白内障而视力减退;剧痛折磨着他的肌肤。1598年6月,他睡在担架上被抬向埃斯科里尔,抬进他那心爱的房间,从窗子望出去,他可以看见教堂的祭坛。

他衰弱地卧病53天,承担了一切痛苦,深信这些都是上帝对他信仰的考验,他将那个信仰一直保存到这个可怖的最后日子。紧握着狂吻耶稣受难像,他反复念着祷词。他下令释放了一些囚犯,作为最后的慈悲举动。他派人将他的儿子召来,忠告他永远要慈悲公正,又命他看这尘世间一切权势的卑微结局。1598年9月13日,他的痛苦终止了。

教育使他受太多的束缚,他的帝国使他过分褊狭,他担负的各种责任使他顽固;但他利用他的睿智,竭尽所能地做了许多事。我们不能说他的信仰是虚伪的;我们只是感觉它顽固而残酷,就像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信徒一样,它安慰其子民的贫困及欲维持其自尊时,我们觉得它已蒙蔽了他及其人民的心志。但他并不是敌人们尖刻的笔刻画出来的食人恶魔。在他良知所及的范围中,他和与他同时代的任何统治者(除了亨利四世外)同样公正和慷慨。在婚姻生活中他相当正经,他爱他的家人也为他的家人所爱。在挑衅之下他容忍,在逆境之中他勇敢,在阴谋之中他不忘良心。为了他所继承的帝国,他付出了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