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种思想运动-释迦牟尼:从王子到佛陀

时间:2023-12-05 09:49:01

三种思想运动

在较早的婆罗门教经,导致后来这些发展的讨论和辩难的声音,却相对减弱,甚或销声匿迹了。可是,在反映出佛陀身边环境的佛经和耆那教经籍中,却回荡出各种各样争辩的声音,使人仿佛置身于各类哲学观点和禁欲法门的闹市上一样。当时就有公共的论议厅,各派沙门聚在里面辩论法义。公开的讲演或布道蔚然成风,它们不仅面向本宗的弟子,还面向潜在的俗家信众。(各派之间)有某些修行是大家共守的——比如乞食、云游、独身、自制——可是在这共同律则后,却点缀着五花八门的的意见和哲学,还有光怪陆离颇具创意的自苦法门。

三种思想运动-释迦牟尼:从王子到佛陀

这里面多少有点儿标新立异的成分。有些人像狗一样饮食,另一些人像鸡一样单腿站立,还有许多人四处裸行。更为重要的是大多数的标新立异表现在思想方面。佛陀后来破斥的那类“聪明黠慧,善于辩论,在论点中像虫一样宛转扭动的吹毛求疵之徒”,正指此辈人物而言。可是,这类“吹毛求疵之徒”嘴里嚷嚷的那些骂人话,反而证明了当时论难的质量颇有提高,而且已经有若干的思想习惯传播开来,能够允许人们在两种论点之间作出抉择:“依汝之所设,结论固如是,然汝之结论,实含汝所设”;“汝之诸论点,试为阐明之”;“若汝有能力,试解汝之难”。当时还出现了多家的怀疑论者,他们是这样一类哲学家,怀疑此事或彼事之中有效的知识能否成立。这些人的存在,也许可以充分证明当时学问界风气的热列和复杂。当时还有唯物论者,他们完全否认轮回转世这类无影无形的精神世界的存在。还有一些命定论者,他们虽然相信轮回转世,但却认为每一个有情在证得解脱前须先经历他所有可能的命运。

然而,与佛陀关涉最深的,有三种思想运动。第一种思想运动可以在婆罗门教经籍中追溯它的痕迹。在最古老的祭祀文献中,献祭活动的举行,全是指向献祭者本人,他的肢体和官能,意在使他充满法力,可以成就俗世的一切益利和福寿功德。这在后来就逐渐演变成对来世、死后生活的关心,并且同时演变成关于献祭者本人,也就是他的神我(Self)的一种更为内在的概念。大约在佛陀出世之前不久编纂完成的诸部《奥义书》已经把神我这个内在的本质看成是从此生到彼世的轮回主体。

第二种思想运动就是瑜伽。在几个相关方面,瑜伽思想和《奥义书》非常相似,我们有理由说存在着一系列的瑜伽/《奥义书》学说。透过佛经中对这些瑜伽/《奥义书》学派观点的攻击,我们可以窥见一个思辨的宝藏,以及许多辨析精微的学说,这些学说都对神我问题提出了自己的不同主张:有些人说神我是物质的,有些人说神我是一种精细的物质,或仅由心识构成,还有另外一些人主张每个个体都有若干由粗到细的神我。每一种观点都伴有一套稍微不同的对精神世界的建构,以及一整套的禅修法门。这些禅修法门意在有朝一日能够证得神我,从而使自己没入其中,摆脱世间与轮回的痛苦与纷扰。

第三种思想运动是所谓尼乾子外道(proto-Jains),我们现在多把它与耆那教联系在一起。耆那教的祖师叫大雄(Mahavira),是佛陀的同时代人。有很多的材料证明,他的学说仅仅是在组织某些早已存在的影响很大的教义。这个学派持有一种特别严格的轮回论,严格到把对任何有自己灵魂的生物的伤害,都看成是对自己灵魂的伤害,认为使自己的灵魂附著上了尘垢,好像尘土使衣物蒙尘一般。若想涤除已经沾染的尘垢,必须自愿去做禁食一类的苦行。为了避免再染尘垢,必须禁止大小一切杀生之行。这就是不害论,或非暴力论,巴利语叫ahisa。耆那教的苦行,一方面和当时对出家沙门普遍要求的自制合流,另一方面和若干极端的苦行派合流。同样地,不害论或者非暴力论,也是当时出家沙门共守的戒行,但实行最力的也许还要算耆那教徒和尼乾子外道了。当然,在其他学派中也可以见到。

佛陀与这些思想运动的关系十分复杂。首先,他对他们的主张有取也有舍。他立足于瑜伽/《奥义书》学派对观心内省的关注,发展了他们的禅法,但是却舍弃了瑜伽师们的神我论。他把不害论留为己用,却抛弃了苦行的学说。然而,这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从别人那里借来合理的东西,或者被动地接受前人和同时代人影响的问题,因为凡是佛陀所接受的东西,都是经过了他自己的加工和改造,而他会抛弃哪些东西,也自有其一套很有独创性和创造性的理由。佛陀生活于其中的世界,充满了活力和竞争,面对来自各个方面的损人利己的强求,迫使他在思想上要完全保持忠诚,在生活上完全采用一种生活方式。佛法表现出来的那种相对的简单性,以及冷峻威严的口吻,多少掩盖了他为了在众人中奋力传达出自己声音所付出的艰苦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