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定-释迦牟尼:从王子到佛陀

时间:2023-12-05 09:49:02

禅定

证得四禅的根本行法,在印土禅修诸派之间,不管你属于佛家,还是属于瑜伽/《奥义书》派,实在是大同小异。修行开始,当先觅一闲寂处,结跏趺坐,腰背放直。腰背之直与跏趺之结,比较容易使人生起一定程度的警觉。这种警觉,若以比较安适的体式,比如卧倒一式,则不容易获得。然后系心所缘,有说此物先为一个物理的对象,之后则换为心理的意象,一种单一的感觉,或者也可能是一个默念的声音。按一家《奥义书》之说,应当系念于心中所居的神我之上,这个神我“小于芥子,成真金色”(《唱赞奥义书》第3篇第14章)。或按佛家的说法,可以系心于一种颜色之上,比如青色。或按佛家和瑜伽派的禅学,可以系心于自己的出入息之上。和这种心一境性(this concentration on one object)相对的,是不再注意其他的感觉,以及不再被任何妄想扰动。人由此全神贯注于禅定的所缘之上——在某种程度上,对所有埋头做事的人来说,这种境界大概都曾经历过。

禅定-释迦牟尼:从王子到佛陀

可是,由于在禅修者的心眼前,禅定的所缘历长时而不变,禅修者能获得若干极为神异的效果(神通)。研究这些作用的心理学家,不仅确定若干可以测量的物理变化会伴随这类禅定发生,而且还证实了——暂且不说我们对应该发生什么所抱持的信念——心理上面也会发生改变,比如禅修的所缘变得越来越历历分明,自己感觉到轻安(comfort)和喜悦(pleasure),远离周围的世界和自己的偏执之见(比起上一代来,西方人现在已经很熟悉这类境界了)。

在禅定成就的大小上,这些都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功效。还有其他更加神奇的功效,比如出现特殊的觉触,或者产生光明,甚或亲眼看到一整套复杂的幻象。在其他的教派中,这些功效也许就会成为禅定的所缘,代表了禅修的全部目的。

所有的禅定经验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主观的,所以好像很难找到一套语言,对它们作一种客观的、价值中立的叙述。不过,佛经里却有一系列对禅定境界的详细叙述,这些境界和某些瑜伽教典中描述的大体相当。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佛家这种对禅定姿态和经验的描写,相比之下不带任何夸饰的成分,这是它的长处。这种描写,不拘哪种体系,都可以被很好地用来描写禅定。佛家的这套禅法,因其未受任何教条的污染,西方心理学家索性就直接拿它来描写一般的禅定现象。

这套禅法就是所谓“四禅”(jhāna)。这是指一连串由粗变细的禅境。在初禅中,坐禅人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觉知,但仍然有寻求和伺察,专注于禅定所缘之中而不间断。在这个境界里,他感觉到身体的轻安,和在这种放松的定境中获得的更加精微的心灵的喜乐。住于这种心境的坐禅人,不会被没有实现的贪欲(unachieved desires)、嗔恚(anger)、昏沉睡眠(torpor)、疑(doubt)和掉悔(restlessness)扰动。

在第二禅和第三禅中,坐禅人渐渐止息一切思虑,越来越只专注于禅定的所缘当中,以此增长的注意力和专一性,使他超越了身体的轻安和心灵的喜乐。他完全专注于禅定的所缘当中。最后,在第四禅中,坐禅人只知有禅定的所缘,心中常觉一种坚定的平静,超越了痛苦与快乐。从他的角度来看,他可以说是不断地在变成禅定的所缘,因为他除了凝定的心境(firm concentration)或“心一境性”(one-pointedness)这个简单的事实之外,几乎什么也意识不到了。在佛陀所开演的修行法门中,四禅将会发挥特殊的作用,它们表现了控御个人经验的特殊而有用的技巧。

在四禅之外,还有禅定成就的更高境界,这就是所谓的“四空处”(the Meditative Planes, 巴利文āyatana)。在佛教文献中,对“四空处”有比较抽象而不带任何色彩的描述。“四空处”起源于各种瑜伽体系,很有可能它们在那里是被用来代表一些场所(places)或界域(spheres),也就是不可见的精神世界的若干境界。证得这些境界,也许被当成是一种魂游(astral travel)。在诸部《奥义书》和瑜伽教典的精神宇宙学(spiritual cosmography)中,这些“空处”已经略显端倪,而佛经中通过对其他瑜伽体系的描述也透露出这些讯息。的确,在晚期佛教宇宙观里,这些境界都是有天神居住的精神层界。甚至早期佛教对它们的抽象讲述,也不能掩盖这一点:它们和“四禅”一样,不是对禅定的一般描述,适合于所有特殊的禅定理论、禅定目标和禅定技巧。它们毋宁都是与某种关于不可见世界的地形学的特殊观点有关。这一点并不令人感觉奇怪,因为一旦坐禅人毅然不顾日常经验的世界,踏进一块新的领域,他很有可能要为自己提供一张这个领域的地图。

按照佛教对“四空处”的看法,这些境界的证得全靠止息“差别想”(perceptions of variety)。这个词的意思不是很清楚,但它似乎要表达的是,(在“四空处”中)禅定所缘上所见的种种差别相被超越了,坐禅人虽然还有意识,可是却不再了了分明地意识到心识的所缘。我们可以在第一“空处”,也就是“空无边处”(the Meditative Plane of undelimited space)中看到这种情况。在这个“空处”里,坐禅人只意识到空间的广延(extension),却在这种广延里面觉察不到任何的限度和属性。这个“空处”实际上是没有边际的。在第二“空处”,也就是“识无边处”(the Meditative Plane of undelimited consciousness)中,坐禅人只意识到心识,却意识不到心识的确定所缘。在第三“空处”中,坐禅人唯知“廓然无物”——按照晚期佛典详尽的说法,这就好像一人入室发现空无一人的那种感觉。不是意识到谁不在那儿,而是直接对无人在场的一种意识。这就是“无所有处”(the Meditative Plane of nothingness)。唯一超过“无所有处”的,就是“非想非非想处”。在这个“空处”中,心识的活动极为微细,或者说心识的活动被完全抑制,乃至于坐禅人只能从这样一种状态中略微找回有这样一种境界存在的意识。

这样深的入定,我想大概可以解释今日在印度尚可见到的那些由瑜伽术引发的更加惊人的神通。(通过修习瑜伽术)呼吸几乎完全被抑制,心率明显减慢,其他生理表征也进一步发生变化。当然,这种现代西方生理学式的描述,未必符合瑜伽行者对这件事的看法,他们也不会以佛教描写禅定时所采取的那种不带任何色彩的抽象方式来看待此事。在他们眼中,这样的禅定经验,毕竟是他们精进修行的完成,一定是着落在某一个色彩缤纷的精神境界中。这种精神境界也许很像诸部《奥义书》里描绘的那样,仿佛在熟眠(也许可以被想成与这类甚深的禅定相似)中一样与神我交通。这种禅定经验或者也可以像古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Mahabharata)所收的若干早期瑜伽教典中说到的那种“无相禅定”(meditation without qualities)。但是,不管怎么说,能修炼到这些境界,不能不说是证明了人有自我修炼和自我超越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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