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布尼安(1628—1688)

时间:2023-10-24 02:29:02关键词:弥尔顿

清教徒热心推广宗教与道德,觉得根本无须世俗文学。英王詹姆士认为《圣经》作为文学已经足够,其他几乎为小道或罪恶的渣滓。1563年,一位国会议员提议,除了经文及“雅各布(Jakob Bohme)的著作和其他同类作品”外,大学不得研读其他课程。这种提议似乎很令人沮丧,但人们应当注意,清教徒得势之际,乌尔喀特(Sir Thomas Urquhart)曾经印行拉伯雷的宗教理论译本,宁采垃圾占卜学,而不取末世学。

安德鲁·马韦尔(Andrew Marwell)在政权变换频仍期间,仍然居于领导的地位。他著有浓烈的抒情诗,欢迎克伦威尔自爱尔兰胜利凯旋,但其中也表达其对濒临死亡的查理一世的同情:

际此难忘时刻,

君更伟大不凡,

约翰·布尼安(1628—1688)

刀斧所至,

但迎以炯炯双目。

何曾恶毒呼唤上天,

卫护其无助大权,

但仅俯下潇洒君首,

低伏,宛如睡梦中。

马韦尔后为克伦威尔拉丁文秘书弥尔顿的助手,1659年获选入国会,曾救弥尔顿免受胜利的勤王派的迫害,并眼见复辟18年的情形,撰文谴责其不道德、腐化、无能,但避免将该文公开出版。

约翰·布尼安的古典作品与弥尔顿的史诗一样,都是复辟后的作品,但两人都是清教徒掌权时培养的诗人。他说:“我出生卑贱,我家是本国最卑贱最受轻视的家庭。”其父是贝德福德(Bedford)附近艾尔斯托村(village of Elstow)的修补锅盘工匠。托马斯·布尼安(Thomas Bunyan)赚钱送约翰·布尼安至贝德福德学校,在此他最少学习了读和写——足能“研读经文”和写下英国最伟大的书。在家中他是父亲的学徒,星期天下午,父亲还教他基督教经义。镇上的小孩教他说谎和渎神。他告诉我们,在这方面,他的对手不多。而且,他还犯了跳舞、打牌及在酒店中喝一杯麦酒的罪过——这都是清教徒禁止的。在他的少年时代(1628—1648年),这些清教徒幸而尚未掌权。“在各种恶行及渎神方面……我是小集团的领袖。”这类自称曾犯大罪的忏悔,是清教徒最喜欢干的事,因为忏悔使其自新显得特别突出,并显示上帝救助世人力量的伟大。清教徒教义深入其心中后,布尼安从前恶行受阻于其畏惧死亡、最后审判与地狱。有一次,他梦见满天烧得火红,地球在其下面裂开。他从噩梦中惊醒,高声哀呼得令全家不安:“哦,上帝呀!赐我慈悲……审判日已经来到,可是我还未准备好哩!”

16岁时,他应征参加国会军队,并在内战中服役30个月。身为士兵,“我仍然在犯罪,而且越来越叛离上帝的诫言,根本不在乎我的赎救问题”。复员后,他娶了一位孤女为妻(1648年),其嫁妆是两本宗教经书及时常说起其父如何虔诚的记忆。布尼安继承父亲的工场,替人修补锅盘养活妻子。他越来越富有,按时到教堂礼拜,逐渐放弃年轻时代的恶习。他几乎每天都读《圣经》,并尽力吸收其中的简单英语。艾尔斯托的人视之为模范镇民。

但(他说)神学的怀疑令他不安。他不敢相信上帝已赐恩于他,而缺少这种恩宠,他将来势必要下地狱。他疑心艾尔斯托和贝德福德的多数居民都将进炼狱。他深觉困扰的是所谓基督教信仰只是一种地理上偶发事件的思想。他自问:“你如何晓得土耳其人也有好的经文证明穆罕默德为救主,犹如我们之有《圣经》证实耶稣是救主呢?”“亵渎上帝,基督及经文的狂流冲击我的精神……攻击上帝及其唯一爱子存在的问题,仿佛在问事实上是否有上帝或基督?是否神圣之经文只是一种寓言及吸引人的故事,而非上帝神圣、贞洁的诫言?”他的结论是,魔鬼附体才引起这种疑心。“我看到狗与蟾蜍的情况,并察觉上帝已经制造了远较我这种可怖的状况为佳的世间万物……因为它们没有灵魂,就不会消失于炼狱或罪过的永恒压力中,不像我会消失。”

终于有一天,当他在乡间散步,沉思其邪恶之心灵时,突然记起圣保罗的一段话:“通过在十字架上流的血,他已在世界上造成和平。”耶稣不但为别人而且为他而死的思想,在他的心中澎湃激涌,直到“我因欢喜及和平……而感到晕眩”。他加入贝德福德的浸信会(1653年),受了洗,并历经两年的精神愉悦和安宁。1655年,他移居贝德福德并担任当地教会执事,1657年受任讲道之职。所传之福音是路德(Luthur’s)教义:除非一个人坚信,上帝之子耶稣之死,已替他补偿了天生的邪恶,否则他会——不管他多么具有德行——与多数人一道下炼狱。只有耶稣神圣的自我牺牲才弥补了人类邪恶的罪行。他认为,我们应清楚地告诉小孩这件事:

我的判断是人们教训小孩祈祷已经走错了路。对我来说,最好是尽早告诉孩子:他们是多么令人诅咒的生物,以及由于原罪及实际的犯罪,他们已惹怒了上帝。同时亦应告诉他们上帝愤怒的本质,及人类不幸的持久性。

除了这些劝诫以外,在布尼安的传道当中,亦包含如何养育小孩及对待雇工的许多忠告。就像其他的传道士一样,他亦受到教友派的麻烦质问,他们告诉他,不是经文而是内心的反省导致了解及得救。1656年,他写了两攻击这支讨厌的新教派,他们的反应是控告他为耶稣会教徒、强盗、奸夫及男巫。查理二世复辟给他带来更大的困境。政府重新公布伊丽莎白之法律,要求英国人都参加国教礼拜,而且只能参加这类礼拜而已,其他非国教礼拜堂尽被封闭,非国教传教士均被禁止传道。布尼安依法封闭其贝德福德会堂,但是改在秘密地点接触会众和传道,于是被政府逮捕,假如他承诺不再公开传教,政府答应释放他,他率直拒绝,被关在贝德福德监狱(1660年11月)。在那里,除了短期有限制的自由外,一共被关了12年。不久政府重提释放之建议,条件与以前相同,但是得到的仍是同样的答复:“假如你们今天释放我,我明天就开始传道。”

或许其家庭生活已成为一种重担。1658年他首任夫人逝世,留下4个小孩,一位是瞎子。而第二任夫人又怀孕了。邻人协助养育他的家人,布尼安则在狱中制造和出售饰带以维生计。他的夫人及小孩获允每天探监,而他本人亦获允在狱中传道。在狱中,他反复阅读《圣经》,并研读福克斯之《殉道书》(Foxe’s Book of Martyrs)。在阅读新教徒英雄殉道传记当中,益坚其信仰之真诚,并在《启示录》的启示中发现了信仰。他一定是不缺笔和纸的,因为在前6年的监禁期中,他曾出版了8篇宗教论述,及一本大作《罪首之蒙恩》(Grace Abounding to the Chief of Sinners)。这是他的精神自传,几乎是令人害怕地揭露了清教徒的心灵。

1666年,查理二世发布《第一宽容宣言》(First Declartion of Indulgence),他才获释。但他又一次因传道而回到监狱去。1672年,查理二世的《第二宽容宣言》允许非国教教士传道。布尼安获释,立即被选为其旧教堂的牧师。1673年,该宣言废止,旧日禁令又再恢复,布尼安不加理会,遂又下狱(1675年),但是不久就释放了。

在第二度或最后一次下狱期中,他写完《由此世界至即将来临的另一世界的天路历程》(The Pilgrim’s Progress from This World to That which is to Come)的第一篇。1678年,该书第一篇出版,第二篇于1684年跟着出版(在一首打油诗代序当中,布尼安宣称:他写此书旨在自我消遣,而未计及出版)。在富于幻想的气氛中,他自然地推出其故事:

当我走过原野,我看到了一个兽穴,我躺在那儿睡觉;而当我睡觉时,我做了一个梦。

在其想象当中,基督徒应该放弃和忘却其他事物,具有专心追寻基督与乐园的思想。他离开妻子及小孩,开始寻找天堂的历程。霍伯福(Hopeful)加入他的旅程,并很简要地述说了清教徒的信仰:

有一天我觉得很伤心,我觉得比此生任何时候都要悲伤,这种悲伤来自我具有可厌的大罪的重新体认。而当我所能找到的只是地狱及我的灵魂永远受诅咒时,突然我想到,也看到耶稣基督从天上看着我说:“信仰基督,你就会得救。”但是我答称我是一个大罪人。而他却说:“我对你的赐福已足够赎罪了。”……现在我的心中充满了快乐。

经过许多苦难与争辩以后,这些人终于抵达天堂,而我们知道他们是抱着多么热切的希望:

看呀!当他们进入时,容貌为之一新,身上穿的是像黄金的衣服。还有琴声及金冠等待着给予他们——琴声赞扬他们,皇冠代表荣誉……再看呀!天堂的金光耀眼得像阳光一样;街上铺以黄金,有许多人在上面走动,头戴金冠,手上是棕榈枝,而金色竖琴在唱着颂曲。

可怜的伊革诺伦斯(Ignorance)断断续续地跟随他们,信仰不够坚定,虽然来到天堂之门,却因无入境证件而被拒,改下地狱。故事极为引人入胜,但是有时候我们很同情奥斯丁尼特(Obstinate),他谈到基督徒及其伙伴时说:“这些人是昏了头的纨绔子弟,当他们妄想着将来时,他们的眼中露出比有理性的人更聪明的光。”

灵魂避开尘世诱惑,升入天堂极乐世界的思想早已有之。中古寓言式故事亦多包含此类思想,我们可以假定,布尼安曾经读过某些较早期的这类著作。这些著作因为这个特别成功的新故事而被遗忘。该书出版百年内就已印行了59版;布尼安死前共售出10万本之多,自此以后连续出售几百万本以上,共译成108种语言。在清教徒得势时的美国,几乎每家均有一本。其中某些词汇——失望灰心(the Slough of Despond)、虚华人世(Vanity Fair)、贤人(Mr.Worldly Wiseman)——都成为一般用语。到了20世纪,其声望迅速下降,清教徒的热潮已成过去,该书已不复为人类信仰及家中必需品之一,但是仍然为简单扼要英语的源泉。

布尼安共写了约60,现在大家已不需读这些书了。1675年最后一次释放以后,他成为当时最著名的传道家,为英国浸信教派的公认领袖。他高度赞扬查理二世,吁请其信徒向斯图亚特王朝诸王效忠,视之为英国对抗教皇的保护者。查理二世在病床上接受天主教两年后,布尼安亦了结其一生。奇异的是,他的死很像路德。有一对父子在书房中互相争吵彼此反目,布尼安很喜欢那个孩子,于是骑马离开贝德福德前往排解,使双方言归于好,但是在回程中遇到暴风雨,他冒着雨找到了避雨之地。风雨使他发高烧,自此不再复原。死时葬于本山(Bunhill Fields)异教徒公墓,至今他仍躺在那个石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