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国王-查理二世

时间:2023-10-24 02:59:01关键词:复辟

1660年5月29日,刚好是他30岁生日,查理二世进入伦敦,当时伦敦市民的喜悦超过英国历史上的任何事件。伦敦市的2万名民兵护卫着他,旌旗招展,宝剑林立,通过洒满鲜花、遍悬织锦绣画的街道,小喇叭声、钟声高声喧嚣,半个城的人都出来夹道欢迎。伊夫林写道:“我站在路边注视着,一面祈祷上帝保佑。”这句话象征着英国的气质和清教主义的失败——既然6年的战争动乱是要罢黜查理一世,现在却又不流滴血地让他儿子复辟。整个狂欢的夏天,英国人麇集到白厅向英王致敬。一名目击者说:“男人、女人、孩童都是那么渴望能够瞻仰国王陛下的圣颜,并亲吻其手祈福,所以他一连多天牺牲进餐的余暇……国王极愿满足民众,无一例外,一一接见。”他说,他希望使其子民和他一样快乐。

如果他在那段胜利的日子里,很严肃地思考一些问题,那些留待他收拾解决的困难必会使他的蜜月黯然无光。国库里的现金只余11镑2先令10便士。政府债台高筑,负债达200万镑。陆军和海军已数年欠饷未发。英国与西班牙仍在交战。敦刻尔克所费不赀,坚守不退要斥资10万镑。为查理一世效命疆场而被克伦威尔罢黜的1万名骑士党人(Cavaliers)要求抚恤赔偿。1万名忠臣和仆从要求派予官职。查理二世轻率地一口应承,而委任国会去寻找经费。

国会也沉浸在欢乐中。它首先要向狂欢的复辟的国王顺服:“我们暨子孙后裔永远敬谨顺服、效忠陛下。”平民院表决通过:“他们自己及英国人民都不能免于过去不当的叛变的可怕罪过,也不能免受因这种罪过应得的惩罚,除非陛下宽宏赦罪方可免于刑罚。”因此他们集体向这位快乐的国王下跪,接受他的免刑宽恕。平民院又因本身未经英王的召集或同意即行集会益觉罪孽重大,而谦逊地自称为“会议”,直到查理宣布它是合法的国会,才良心稍安。这些仪式过后,国会废除长期国会的一切立法,因其未获查理二世的同意。但它确认英王授予国会的那些特许权,其中包括国会对一切征税事宜享有最高权力。这些特许权也经查理二世承认。国会与国王一起使拖欠军队(他们统治英国达10年之久)的饷银付清了,4万名军人解甲归田。

查理已同意赦免一切敌人,但国会不允给予的赦免者不在其列。国会费时数周辩论谁应赦、谁应杀。1660年7月27日,英王亲赴贵族院,要求早日决定并宽宏裁决:

快乐的国王-查理二世

各位爵爷,如果诸位不能与我合力扑灭这种令人难以入寝的恐惧……诸位将使我无法履行我的诺言。我深信若非许下这些诺言,今天你我都不会在此议事。我深知有些人不能宽恕他自己的罪孽,也有些人的罪孽不能被我们宽恕,而且我感谢诸位对那些杀害先父的直接凶手予以公正惩处。但是——我坦诚地敬告诸君——我从未想使其他人例外(而不被赦罪)……这种慈悲和宽赦是使人们悔改的最佳方法……它可以使人们成为我的良好臣民,成为诸君的好朋友、好邻人。

国会希望大事株连,广为报复,但查理坚持应赦免全体,除了签署他父亲死刑者为例外。这些人之中,1/3已亡故,1/3潜逃了,只有28人被捕受审,其中15人被处以终身监禁,13人被处以绞刑、碎尸开膛及赦免无罪(1660年10月13—17日)。哈里森第一个受刑,目击者佩皮斯说:“看来他视死如归,极为勇敢。”哈里森在断头台上还勇敢地说,他是受上帝的指示才投票同意把查理一世处死。佩皮斯说:“他被公开斩首,而且首级、脏腑示众,观众对此报以高兴地大声喊叫。”12月8日,国会下令把克伦威尔、艾理顿、布拉德肖(John Bradshaw)的尸首由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掘出,并处以绞刑。1661年1月30日,国会的这项决定执行了,以纪念查理一世被害的周年祭。他们的首级悬于威斯敏斯特堂示众一天,残肢就地埋于泰伯恩(Tyburn)刑台下的一个小坑中。凡此种种,使伊夫林很高兴,认为是“上帝伟大的、不可思议的判决”。另一位被害人哈利爵士曾任马萨诸塞海湾殖民地总督,于1662年被处绞刑,罪名是协助造成斯特拉福德被处死。在这个案子上,国王未曾用其赦罪权,他曾允许赦免这位颇孚众望的哈利爵士。但犯人在审讯时的大胆行径,使皇心大为不悦,因此未赦免他的罪。

1660年12月29日,会议国会自行解散,为选举一个更具代表性的议事机关铺路。在这段空当,政府面临唯一的敌意示威,以考验政府在首都是否不孚众望。政府并未采取行动钳制依然希望有一个共和派政权的各派宗教。长老会、浸信会、独立教派、第五王政派的传教士都热心地传道,反对君王制。1661年1月6日,星期日,查理二世在朴茨茅斯送别钟爱的妹妹亨利埃塔赴法国。这时一个制酒桶匠托马斯·文纳(Thomas Venner)在一个第五王政派“圣徒”的圣会上,高声呼叫叛乱举事。兴奋的听众们立刻武装起来,遍街奔跑,高喊只有耶稣才能为王,而且杀死所有反抗他们的人。一连两昼夜,这个城市陷于恐怖中,因为“圣徒”遍布各处,任意杀戮。直到最后,一小队卫兵奉镇静自持的政府之召,前来维持秩序,包围了暴徒,把他们一一送上绞架。查理匆匆赶回首都,组织新军来维持公共安全。

4月23日,英国守护神圣乔治的节日,快乐的国王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加冕,最庄严、最铺张的仪式令国王穷奢极欲,令百姓满心欢喜。恢复地位的英国国教会也要求他们这位接受涂油仪式的浪子宣誓保护信仰国教会。5月8日,新的“骑士派国会”召开会议,其名得自于比英王还更具保皇派色彩的大多数成员,而且急欲向清教徒复仇。查理在劝阻它不要再大事株连杀害他父亲的敌人上面,遇到了困难。理论上,它恢复了许多在查理一世手上失去的皇家特权:除非经两院和国王同意,任何法案皆告无效。英王对英国海陆军享有最高指挥权。它恢复设立贵族院,而且使国教会主教重新加入贵族院。但它拒绝复设星室法庭或高级法院,而且仍旧保留人身保护状的权利。克伦威尔时被充公的骑士党财产,现在归还原主,承购这种财产的人仅得到少许的补偿金。旧日的贵族重获财富与权势。被剥夺财产的家族转为反对斯图亚特王朝,后来更与乡绅和中产阶级携手组成辉格党,反对托利党。查理二世在其掌政的前期,对确保专断权力之事十分疏懒。他依法有权可以解散国会,他却听任骑士党国会存在17年之久。事实上,他仅是一个立宪国王。在王政复辟时代,尽管理论上王权专制至上,事实上“大动乱”的主要结果——最高权由英王移往国会,又由贵族院移到平民院——却保留了下来。

查理二世不喜理政,对国会是一大幸事。经历了14年的流浪和艰辛后,他认为现在上帝已赐予他享乐的权利。有时他也亲理国政。他疏忽国事被人们过分夸大,以致在他的王朝末期,人民很惊讶地发现,他竟以纯熟的技巧和坚毅的决断直接掌管政事。不过,在这段蜜月期,他把政府的行政事务甚至政策的决定,都委托给1661年受封为克拉伦登伯爵的爱德华·海德。

查理二世的个性影响到当时的风俗、道德和政治。他的家族和教育中法国式的成分极重。他的母亲是法国人,他的父亲是洛兰的玛丽的曾孙。他的祖父母辈一个是苏格兰人、一个是丹麦人、一个是意大利人,我们看到一个多彩多姿却不安定的混合。从16岁到30岁,他一直住在欧洲大陆,他在欧陆沾濡法国风俗,而且从他妹妹亨利埃塔·安妮身上发现法式的优美。他的黑色头发和皮肤像他那位意大利籍的祖母玛丽·美第奇;他的气质是拉丁式的,像曾祖母苏格兰女王玛丽;他动人的嘴唇、明亮眼睛、挺直的鼻梁及对女色的嗜好,则来自他的外祖父法国的那瓦尔的亨利。

在男女关系上,他是他那个时代丑闻最多的,他的宫廷、伦敦社交界和王政复辟时期的剧艺界,以他为仿效对象,频闻淫秽。他的情妇很多,我们能举出姓名的就有13位。18岁那年,他由荷兰回英国为他父亲作战,他在军旅倥偬之暇,与“棕发、美丽、大胆”的露西·沃尔特生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长大后,取名詹姆士·司科特(James Scott),查理后来也承认是自己的骨肉,封他为蒙茅斯公爵。露西追随他到欧陆,和一些迄今依然默默无闻的侍女一起,忠心耿耿地侍候他。查理登基后,宠幸芭芭拉·帕尔默。芭芭拉娘家姓韦烈尔,她未出阁时,伦敦已惊闻其艳丽倾城。1659年,芳龄18岁的芭芭拉嫁给后来成为卡斯尔梅因伯爵的罗杰·帕尔默(Roger Palmer)。19岁时,她与英王发生关系,立刻使查理神魂颠倒。他在白厅里为她设一间寝室,在她身上大肆挥霍,而且准许她卖官鬻爵,操纵各大臣的升黜。她生下3男2女,他都承认是自己的骨肉。然而,他怀疑她的忠心,担心她与其他男人有暧昧关系。她因淫荡而失欢。1663年,她宣布改宗天主教。她的亲属要求国王劝阻她,但他告诉他们,他从不干涉女士们的灵魂。

1661年,查理认为该成亲了。从许多候选人中,他选中了葡萄牙国王约翰四世的女儿凯瑟琳,因为她能带来大笔嫁妆,能符合这位挥霍无度的统治者和一个商业国家的需要——现金50万镑,丹吉尔港、孟买(当时孟买还是一个小城镇),而且可以和亚洲、美洲全部葡萄牙的殖民地自由交易。英国则宣誓协助葡萄牙维持独立。这位价值连城的公主抵达朴茨茅斯港时,查理亲往迎接。1662年5月21日,他们先依罗马天主教仪式成亲,又按照国教会的仪式举行婚礼。他致函岳母大人说,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他也殷勤地忍耐她那种大家闺秀和严肃修女式的教养。她对他一见钟情。一连数周,情势良好。但7月,卡斯尔梅因伯爵夫人生了一个男孩。小孩命名时,查理竟当教父——这又是冒渎上帝之名的例子。芭芭拉离开了她丈夫,现在完全依靠国王了。她求他不要遗弃她。他让步,并立刻与她恢复关系,以最丑陋的节操对待她。他忘了常有的优雅风度,竟公然把芭芭拉引见给王后凯瑟琳。凯瑟琳受此大辱,鼻部出血,昏厥过去,被抬回寝宫。克拉伦登受查理之托,向她解释私通是一种皇家特权,欧陆上最高贵的家庭也承认此事。王后及时使自己适应了其夫君的东方式行径。有一回,她去见他,发现他床边有一只小拖鞋,她宽宏大量地回避,以免躲在帘幕后的“这个美丽的小傻瓜”着了凉。这一次的女人是女艺人莫尔·戴维斯。同时,凯瑟琳一再努力想为查理生个子嗣,可是,就和嫁给先前一个英王的阿拉贡的凯瑟琳一样,她数度小产。1670年,国会通过一项法案,放宽离婚的条件。有些朝臣渴望有个信奉新教的储君,因此力促查理以不育为口实,休了凯瑟琳,但他拒绝。这时,他已晓得要勉强自己去爱她。

佩皮斯对1667年7月27日的朝廷有下列写照:

芬告诉我,国王和卡斯尔梅因夫人已完全决裂,她就要离去,怀着小孩,她誓言国王是孩子的父亲……否则她可以把婴儿带进白厅……当着国王面前摔破孩子的脑袋。他告诉我国王和宫廷真是世界上空前的,他们豪赌、嫖妓、酗酒,有着世界上最邪恶的罪恶。因此这一切必将彻底毁灭。

1668年,查理对卡斯尔梅因夫人的坏脾气已感到厌倦。他最后一次和她幽会时,突然撞破了她和约翰·丘吉尔(John Churchill)——后来的马尔巴勒公爵的好事。据伯内特主教的说法,丘吉尔当时跳窗而出,以免与国王当面碰头。查理册封她为克利夫兰女公爵,终其一生,用公款赡养她。

我们很乐意介绍一位明智抗拒这只皇家大公鸡查理的美妇人——弗朗西丝·斯图瓦特(Frances Stewart),她被誉为“貌若天仙,绝代佳人”。安东尼·汉弥尔顿(Anthony Hamilton)说:“一个女人如此不智、如此美丽,真是绝无仅有。”她嫁给里士满公爵后,国王还不停地去打扰她。佩皮斯描写他深夜单独划船到她的寓邸香舍宫:“那里,园门未开,他竟翻墙而入拜访她,这种事真是可耻之至!”

1668年,查理二世在杜鲁利巷剧院(Drury Lane Theatre)看到女伶内尔·格温的表演。她生长在最贫贱的家庭,在酒店买醉者间鬻歌,在剧院中卖橘子,在喜剧里先跑龙套,逐渐升为要角。她在事业中自行培养优雅的精神和意志,而使这位百无聊赖的国王一见钟情。她毫不费劲地成为他的情妇。查理囊中羞涩,她却能榨出一大笔钱,不过她大部分花在行善施舍上。不久,她与法国送来的美妇争宠。法国送来的路易丝(1671年),想拉拢查理追随法国和天主教的路线,内尔却以顽皮的方式模仿她的贵族气派。举世皆知,伦敦居民误以为她就是那位天主教徒路易丝而揶揄她时,她把头伸出马车窗口,喊说:“请勿喧哗,好人儿。我是那位新教徒的娼妓。”她继续受到查理的恩宠,直到他亡故。他临死仍对她念念不忘。立刻被封为朴茨茅斯女公爵的路易丝,让伦敦人怨恨,因为她看来像是一个很会挥霍的法国间谍,她一年要花掉查理4万镑,聚敛珠宝,生活又极奢华,连最忠心耿耿的伊夫林也大为恶心。她的专宠于1676年告终,查理又发现了马扎然大主教活泼的侄女儿荷丹丝·曼奇尼。

查理也有其他缺陷。他在年轻潦倒之时,失去了对人性的信心,如同拉罗什富科所形容的那样来判断一切男男女女。因此,他除了对他妹妹外,罕少挚爱,只是自己陷入迷惑中,也没有任何真诚或持久的友谊,可以使他缺乏光彩的生命再有任何充分的光耀。他抛售国土与买妇女欢心一样豪爽。他为其朝廷立下一掷千金豪赌的例子。虽然他的礼仪有一种难以言传的迷人魅力,有时在他身上也可发现他父亲身上几乎难得一见的——缺乏柔美纤细。他使格拉蒙(Gramont)注意到,他竟令侍从屈膝服侍他。他并不经常醉酒,可在颁布一道反酗酒敕令后,一连数天却极“可怕”。他通常对批评宽宏大量,但当约翰·考文垂爵士触犯大忌,在国会中公开质询“国王的乐趣究竟是在男人身上,还是在女人身上”时,查理龙颜大怒,命令卫士“给他留个记号”。他们半路上拦截约翰爵士,把他鼻子割破直到见骨。

很少有人像他这样乐善好施。从亨利八世青年时期以来,尚无一位英王如此受其朝廷诸臣的欢迎爱戴。他的姿态活力四射,他身上找不出粗鄙之处。他体贴、仁慈又大方,甚至他付款给娼妓出手也分外阔绰。他把他的公园做成各种各类动物的栖息处所,而且不准伤害它们。他的爱犬在英王寝宫中睡觉、结伴、做窝、喂奶。他和蔼可亲,不摆架子,很容易使与他对话的人轻松自如。除了考文垂,人人同意称他为“性情良好的国王”。格拉蒙认为他是“所有男人中,最和善、最温柔的”。奥布里说他是“礼仪的典范”。他过去在法国培养了他的礼仪,与法王路易十四一样,他也向低贱的妇女脱帽致意。他也远较其国人能宽容不同的意见与信仰。他为其政敌举杯祝福身体健康,甚至被人嘲笑后也大多能一笑置之。他的幽默感是朝廷的乐趣。佩皮斯描写他曾经带头跳一种老式乡村舞蹈。他的行乐只因瘟疫、火警、破产、战争等消息时才短暂中断。

他的智商固然不高,可也并无荒谬不智之处。他对科学有热烈的兴趣,做实验,颁赐特许状和礼物给皇家协会(Royal Society),而且数次出席皇家学会集会。他对文学没有特殊兴趣,却热衷艺术,大量收藏拉斐尔、提香及霍尔拜因的作品。他的谈吐充满活力,不时道及法国文化界各种活动的消息。他对德莱登的诗、珀塞尔(Henry Purcell)的音乐、雷恩爵士(Sir Christopher Wren)的建筑等都津津乐道,畅谈无碍,也称得上是这些行业中的一位具有鉴赏力的赞助人。必然出于令人敬爱的特质,他的妹妹在临死时提到他:“我爱他犹胜生命,现在我垂死之际的唯一憾事是就要离开他了!”